番外:沉梦(中)(1 / 2)
此夜之后,那人许久未再入倚星梦里。
深不见底的幽暗中,只剩下了邪灵作伴,他被镣铐锁住手足,整夜受着撕心裂肺的啃噬,无论如何苦苦哀求,那个人始终不再出来抱他。
夜长梦多,倚星变得惊惧难耐,对剪银的恨意也愈发难以压抑。
他注意到剪银从与凉山回来后,身上总是系着一个素白的雕花小坠,闲谈中漫不经心地提起,只说是朋友送的安神香囊。
但倚星休医道多年,一闻便知蹊跷,稍稍试探后小蛇果然憋不住吐露了真言——此物名曰纳灵茧,是个可以吸纳灵力的宝器,可保剪银不被龙神真气所伤。
明知道自己受不住,为何还不肯滚?
倚星厌烦至极,意有所指地宽慰着剪银,委婉地点出了他与雾年二人间乃云泥之别,难以长久。
小蛇委屈地耷着眼,求他不要告诉雾年。倚星觉得好笑,他当然不会说,只在每日的糕点里加入一些有吸纳灵气之效的食材。
不出月余,剪银的身体果然撑不住了,但却并未如倚星料想的那样知难而退,即便已有性命之虞,仍是强耗元神撑了下来。
傻子么?
倚星的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急促的恨意,耳畔仿佛传来不知何人蛊惑的低语,用力泛白的指尖悄然渗出了一层黏腻的黑汁。他慌乱地收回手,那邪物却已无声地隐匿在了给剪银准备的羹汤之中。
怔愣许久,他垂眸将碗盏端了出去。
剪银喝下药汤后,倚星舒出了一口气,同时也悬起了一颗心。他尚不知那邪物入体后会如何,也不知要如何去操纵,不由地小心窥伺起了剪银的状态。
大约是他眼神中的晦暗太过清晰,不等盼到剪银出事,他便被雾年冷言逐出了牵星宫。
梦魇成真,倚星在惊惶失措的同时却又好似早有准备,毕竟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说出“走”这个字。
无论是于那个人、还是雾年,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物,宛若跳梁小丑,可以在粉身碎骨后被人轻描淡写地从身上掸去。
可是,那蛇妖又凭什么呢?
剪银软弱到不堪一击、天真到近乎愚蠢,就如同……如同当年的他自己。
原来如此,剪银并非是胜于他,而是一个与他一样可怜可笑的玩物;而雾年也必定不会是真的倾心于剪银,只是留着他排遣寂寥罢了。
倚星在牵星宫外跪了一夜,终于恍然想通了什么,他带着一丝轻快的幸灾乐祸,暗暗盼望着剪银与他一样坠落云端、痛不欲生。
离开后,倚星没有回去见女罗,而是去自己幼时的故乡找了一处僻静的屋子住了下来。
百余年间时过境迁,这片曾被血液烧灼得焦黑的土壤已长出了新绿,只是少年那颗摔得残破稀碎的心却再也无法愈合重生。
倚星在那里漫无目的地过着,他曾熬过更长更空洞的岁月,凡间这些日子不过弹指一瞬,但因他心中隐约怀揣着恶毒的期许,就又显得格外漫长。
然而半年后,倚星却听闻龙神从青泽取出了蛟魂珠,他终于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剪银与他是不同的,剪银得到了雾年的爱和心。
可是凭什么呢?
剪银和他分明一样软弱又愚蠢,为何剪银却能得到幸福完满的结局?
那天夜里,邪灵在倚星面前化出了实体。
倚星冷冷地望着面前那与他生着同一张脸孔的青年,沉声道:“你是那邪物?”
青年摇首:“不,我是你,你就是我。”
倚星立刻咬牙反驳:“我是人。”
那青年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神中透出悲悯。
倚星微窒,那邪物的意思非常明显——你觉得,你像个人么?
“我可以帮你。”青年已握住了他的软肋,温柔地弯起了眼。
之后的发生事便宛若一场沉梦,倚星借着那邪物的力量,让剪银也尝到了夜夜梦魇的苦痛,一日复一日地催动着小蛇体内的蛟魂珠,最后引诱着癫狂的剪银亲手重创了雾年。
只是他时常会分不清那些主意究竟是出自他、还是他体内那邪祟,仿佛被控了心魂的人不止剪银,还有他自己。支撑着那颗心跳动的已不再是那一点求而不得的爱,而是满腔无处发泄的恨。
雾年重伤,剪银不知所踪,倚星回到了天宫。
再见女罗已恍如隔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女罗与上次分别时有所不同,她沉静的眸中仍是空茫无物,却又仿佛多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