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强订约稚兔伏旧主（1 / 2）
蛊雕只是重明放出去挑衅雷狻猊的急先锋。在它之后，无数怪鸟张着翅膀飞过悬崖，同另一边扑上来的恶兽扎扎实实地斗到了一处。一时间羽毛纷飞，鲜血满地乱溅。因为山梁狭窄，不少灵兽抱着灵禽跌下山崖，眼看着就要同归于尽，仍是斗得翻翻滚滚。只听笨重的两声巨响，钙华湖上被砸出老大一个窟窿，鲜血染红一池。
宿辉一声干呕，立刻背过身去吐了。其余三人虽然经历丰富，不至于呕吐，脸色却也都不好看，阿沐更是双眼血红，泪水爬了满腮。
这山中的灵兽到底发了什么疯？为了两位灵兽之王的结契争斗，竟然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么？
眼见得灵兽纷纷落地，不少灵禽却因为及时抽身的缘故，在半空中将缠着自己的灵兽一脚蹬开，继续投入战斗。钙华池里的尸体大部分是圆毛，而且多是野猪、东王马、三牛羚这种笨重的大兽。重明洋洋得意，抖擞抖擞半枯半荣的羽毛，仰天长鸣一声。
叶棣立时感到了下腹气海处的灵力翻涌。如果说灵力是水，那么此时，仿佛有人在那里浇入了一瓢滚油，带着水面一起嗤嗤地翻滚起来。
“重明的鸣叫声可能有刺激灵力的效果！捂住耳朵！”他猛地反应过来。
白夜小队其他几人会意地各自塞住耳朵，哪怕宿辉已经吐得全身脱力，依然尽力地抬起手，将自己的两耳用手绢塞住。果然塞上耳朵之后，气海处的压力缓解了不少，吐纳几次就能压下去。叶棣猜得其实没错。重明的叫声又被称为“破晓军号”，尖锐苍凉，可以短时间内刺激修士的气海激荡，灵力倍增，相当于某种效用很短的兴奋剂，但在分秒必争的战斗之中，这种短暂的实力增幅往往正是决定战局所在。如果没有雷狻猊阻拦，对叶棣来说，这只五阶的重明鸟其实是极佳的契约对象。
阿沐用小臂勉强蹭掉了脸颊上的眼泪，眼底的戾气渐渐消了下去。她是小队中实力最低的一个，因此受重明的影响也格外强烈一些。
重明只鸣了不到十息时间就停下了。此时鸟族已经大获全胜，两只作为急先锋的跂踵越迫越勇，竟然杀到了狻猊面前！
雷狻猊忽然暴起，一爪拍出！登时雷光闪烁，一只碧羽独脚的跂踵直接被它拍飞出去！
狻猊这一爪少说也有千钧的力气。跂踵被它拍得翎毛飞溅，一段颈子直接陷进了腔子里！它血肉模糊，打着旋径直向地下的白夜小队撞过来。
叶棣还来不及反应，鸣默先上前一步，将他们三人拦在身后。只见他两条假肢飞快地从手肘和小臂侧面展开，最后张成了一面巨大的金属盾牌，硬生生挡下了比鹤还要大的一只跂踵。
“不愧是体械派！太方便了！”即使知道对方听不见，也不耽误宿辉的多嘴。鸣默将盾面重新分解，抖去跂踵的鲜血和肉泥，重新收成两条胳膊的样子。叶棣手中小刀一闪，已经自然地接过尸体，摸着灵力回路挖出一颗碧绿色的妖兽内丹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默契已经形成。
悬崖之上，狻猊终于忍不住暴起出手。它吞吐着雷云，周身盘绕着斗大的球形闪电，一掌一只往下拍鸟。凡是被它雷霆盘绕的双掌拍到的，全都惨叫一声，半身焦糊地跌下来。叶棣盯了片刻，忽然向身后递了个眼神，提着小刀冲进了钙华池里。
鸣默首先明白了他的意思。机械手臂末端的指甲处弹出刀片，他随着叶棣也冲进了钙华池。
地上倒着的这些死灵兽，体内都会析出内丹，不挖白不挖！
这些灵兽可是互相争斗而死的，不关他们的事！有伤口为证！
这么好的无本钱生意还有哪里能找？
于是阿沐收起了夺命龙，改从腰包里抽出了一柄专门用来剖内丹的短刀。宿辉更惨，他一个修医师的，到最后只能匆匆找出一把切药草的小剪刀，跟着一起冲进了钙华池。池水里早就东倒西歪地死着十几头灵兽，粗笨的身子互相交叠着。叶棣和阿沐是做惯了这种事的，摸脉寻丹，手起刀落，转眼间就各自剜了十枚下来。宿辉和鸣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手都比较笨，把一头皮糙肉厚的岩石犀切得肚腹开花，才终于从脊骨背面掏出一颗拇指大的内丹来。
虽然只是一颗最低级的一阶灵兽内丹，宿辉却乐得合不拢嘴，摘下手帕擦着血淋淋的双手：“送上门的宝贝，不收白不收！就是一个爽字！”
鸣默：“哈，哈，哈，哈，哈……”
“振声兄弟，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最好还是别笑？”
“哈，哈，哈……”
“唉，忘了你听不见了。”
………………
这些被他们私自挖出的内丹，后来也果然全部被判归他们所有，虽然过程略微曲折，此处应当按下不表。
白夜小队的几人从此尝到了甜头，不说本来就蔫儿坏的白苏娣和叶棣两人，就连最老实的鸣默，从那以后也开始四十五度歪斜生长，一日邪过一日。在后来的两年里，白夜小队的五人就是秉持着“便宜不占白不占”、“流氓不耍白不耍”的基本原则，在裂天宗内外混得风生水起。
“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偶尔做一个流氓。因为做流氓虽然不要脸，但是真的很爽的。”宿辉很真情也很贱地这么说过。
………………
悬崖上方，重明和狻猊斗了个翻翻滚滚。悬崖下面，四个人影借着灵兽身躯做掩护，两人一队，随时防备着上方掉落灵兽。手中刀锋翻飞，少说也剜下来上百颗不同属性的中低级内丹。
宿辉逐渐上手，怀揣了十几枚他和鸣默剜出来的内丹，正傻乐着呢，忽然头顶上一块巨大的黑影降落，吓得他立刻三翻两滚躲开，同时出声提醒鸣默：“振声！头上！”
鸣默此时已经将塞耳的两颗小软木塞撤去。千钧一发之时，之间他的假肢从手背处喷出一段钢丝枪，拉着他平平飞出半丈远，最终撞在钙华池的边缘。
这次落下来的不是什么死鸟的尸体。它身姿如雁，蛇颈鹰喙，双翼展开足有四丈，落地瞬间就蒸干了一方钙华池水！
然后它转过身来，双目四只瞳人一齐转动，最后锁定了叶棣的所在。
重明鸟！
另一边，伴随着雷霆和咆哮，雷狻猊也从悬崖上跃下，从另一边逼近了叶棣的位置。它周身的雷云跳动，越积越多，隐隐已经成为了一座行动的雷山，向外释放着无边的怒意。
和叶棣组队的阿沐不幸被两只灵兽的目光波及，吓得汗出如浆，脚却根本不听使唤。重明只是低唳了一声，她就被震得气海激荡，当场晕死在地上。
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标，准备直接下来抢人了？
叶棣手里的短刀已经甩干了兽血。他将刀刃抹回来，直直对着掌心，随时准备刺自己一刀。如果这两头危险的灵兽要向他扑过来，不管会不会暴露，他都会立刻放血打开秘境通道。
先前他有过一次打开人体大小的秘境通道的经历，虽然白苏娣告诉他那只是做梦，他却总觉得这件事真实发生过。
伴着重明的百鸟此时也正好飞落在地。它们多半身负各种伤口，羽毛脏污不堪。另一边，满身粘着血污断羽的众兽随着狻猊奔到，脚步声地动山摇，喘气声粗如擂鼓。
“我本来还挺羡慕副队的，这副样子，明显是两只灵兽之王都看上他了嘛。”宿辉踩着钙华池的池底，小心翼翼地摸到鸣默身边，“但是真的，换了别人站在副队那位置，十个有九个都要被吓得尿裤子。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福分。”
“不能两个都签订契约吗。”鸣默问道。
“哪里能啊？不说这两个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御兽师就算同时签订两个契约，也是一为主，一为次，通常主为成年灵兽，次为幼兽，预备着在主灵兽死后接替它的位置的。这种叫做师徒契约，成年灵兽为师，幼年灵兽为徒。你看它们两个势均力敌，哪个愿意做徒弟的？所以我说，副队这次要糟。”
“那他找其他的灵兽定契约，不行吗。”
“这山里哪里还有比它们俩更强的灵兽啊？就拿只雪鹁鸪来说吧，咱不管属性对不对，那种小东西要是敢在两位山大王面前乱动，还没挨到副队呢，估计就先被重明和狻猊给撕喽！”
………………
宿辉能想到的东西，叶棣当然也能想到。
他被两股气息左右逼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单论实力，他或许还比这两只血统高贵的五阶灵兽稍微强上一线。他真正担心的是两者身后如山的灵兽大军。他就算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又没有什么强力的范围攻击法术，被那么多皮糙肉厚的灵兽车轮战，拖不了多久就得灵力耗尽。到时候随便哪个灵兽灵禽撞上两下，就能把他的护体罡气撞碎，肌肉骨骼踩成一滩烂泥。
这里可不像长门一样，可以随时复活！
就在他被两道来自灵兽之王的目光盯得越来越焦躁时，一只白雪团一样的东西，忽然借着满地钙华掩护滚到了他脚边，懒洋洋地松开身子，对着他的靴尖蹭了蹭。
叶棣低头一看，是一只小白兔。
小小的，软软的，赤红色双眼，长耳朵****。小东西在他脚边展开身子，很亲昵地抱住了他的靴尖。
叶棣胆战心惊地看着这只误入修罗场的幼兔。或许这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一阶灵兽，缺乏常识，只因为本能地亲近自己就滚进来了。他想要抬脚将兔子踢开，好让它快点逃跑。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论是否踢开，这只兔子都已经要死了。
重明的四颗瞳人和狻猊碗口大的金眼缓缓转动，锁定了叶棣脚边不知好歹的幼兔。
忽然他的识海不可抑制地燃烧了起来。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瞬间贯透三魂七魄，深深扎入海床，搅动千万冰山旋转沉浮。叶棣双眼一酸，两颗眼泪毫无预料地落了下来。
他目光呆滞地低下头，重新打量着抱住他靴尖的幼兔。
这只小灵兽竟然比重明鸟和雷狻猊更与他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