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蹬楼踏柱秽玉折金(1 / 2)
头顶,名贵瓷器或者不名贵的仿品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砸在地上,白生生雪亮亮的。
叶棣和那个全身赤裸的小倌都懵了。不同的是,叶棣就算懵了也记得把自己的衣领拉上,而小倌保持着呆愣的表情,他手里那盒药脂碎了,湿漉漉地砸在大腿上。
“你……你怎么……”
“你叫什么名字。”叶棣将黑衣的盘扣一一扣上。他炼体等级高,仙骨不知寒暑,即使是在冬日里穿一层单衣也没事。看到那小倌冻得瑟瑟发抖,即使刚才对这个人恶心到想吐,他还是冷着脸走过去,从榻上随手掀过一床薄被,兜头朝着小倌盖过去。
小倌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缩进被子下,只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哭,哭得梨花带雨的:“我……我叫冰云……”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做……做那事……”
“你们这里的人,都是喜欢下了药再和人做那事的吗?”叶棣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他按动指骨,啪啪作响,这是个最普遍的威胁动作。
那个冰云一看更害怕了,把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下只剩一对泪汪汪的眼睛露在外面了。声音闷在被子里,细得像猫叫:“这位公子,不不不,这位爷,那杯子里放的是‘玉填香’,听说……是上面那些仙门修士弄出来的药。平常人喝一壶就够了,兴兴头头舒舒服服,我们半推半就也就成了,还能等他醒着拿点儿恩香来。可谁让您……谁让您喝了三大壶呀。我怕您一睡过去就不管我了,就想着人先坐上去,到时候也不怕您不认恩香……”
“恩香?什么东西。”
“我们澹台幽这儿点出台的钱,多半是要交给店里的。留到自己手里的只有一两成。但是不禁客人给姑娘和哥儿小费。”冰云看到叶棣面色稍微缓和,脸又从被子里顶了出来,满脸讨好的笑。安静时还有几分俊逸出尘的脸,被这个庸俗的笑容扯得不像样子。“姑娘们接客一般是走花道,初夜落的是红,所以小费就叫恩红。男子走的是谷道,清理不当的话会捣到那玩意儿……所以叫恩香啦。”
看到叶棣露出恶心的表情,他赶紧献宝似的撩开被子,露出沾满脂膏的两条大腿:“不过爷您不用担心,我这儿洗得可干净啦!”
“盖回去!”叶棣虎眼一凛,那冰云赶紧把自己又缩回被子下,叼着自己的一丝头发磋磨:“这位爷,您这趟守了身子,可别以为恩香就能赖掉了。如果不想……”
“如果不想被人知道,您觊觎那位‘煞神’的话。”
他虽然身处劣势,但侃侃而谈,眸子里发出灼灼的光来:“很奇怪吗?刚刚我扶您来的路上,您叫了六遍‘子磬’,四遍‘哥哥’,还有三句长一些的我没听清,但是大概也差不多。我嘛,您也看到了,没有仙骨,做皮肉生意的,虽然住在南阳城里,但知道的仙门名士也不多。不过呢,‘煞神’叶子磬这个名字,这几年我们都是要背熟的。如果是前些年,他刚杀了清净宗一座峰头的人的时候,谁还敢随便叫他的名字呀?但这不都四年过去了吗,他龟缩在玄岳自称闭关,实际上就是怕事。谛听阁给他做了一期专刊,符阵拓印的影像比画得更栩栩如生,因此人人都知道玄岳叶氏的家主‘煞神’叶子磬是个绝世美人。肖想他的人呢,也不少。不独您一个。偷偷告诉您,我们楼里有个新进的小子叫钟秀,长得就和那个叶子磬八成像。您要是给了我恩香,我立马给您引荐过去。不过要是不给嘛……”
他说到兴奋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却没一处转到点子上。他没有看到叶棣越发凶恶的眼神,没有看到叶棣手腕上跳动的青筋,甚至没有发现叶棣已经走得离他很近,近到只要再上前一步,那饱含杀意的黑影就能把冰云完全压住。
“玄岳叶氏家主,中州真的敢如此侮辱?”
“反正他在玄岳,离得远着呢。而且他又不是玄岳之主,天塌下来有仙门挡着呢……”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了那个钟秀!”
冰冷的瓷片递到了脖子上。冰云的侃侃而谈被掐灭在喉咙里。半息之后,他杀猪般地尖叫起来:“杀人啦!啊啊啊啊!”
“冰官儿!”门扇被猛地撞开,两个膀大腰粗的龟奴拎着大棒就闯了进来。原来澹台幽这里为防客人赖账,吃“霸王餐”,在二层这些“做事”的单间外面都有龟奴巡视,两人一组。随着冰云不断地尖叫,被召来的龟奴越来越多,将一个门口严严实实地堵了。为首的一个年级颇大的龟公横棒质问,神情颇为焦急:“冰官儿,他怎么你了?”
“这位爷……”冰云拼命向后仰着脖子,半个头都嵌在了多宝架的一个凸形柜里,“这位爷,喜欢玩野的。就是……就是之前那个叫曹子庵的狗杂种玩的那种!要开刀放血!你看他都抵着我脖子了!他还说要去杀钟秀!”
“什么身份,问过了吗?”白发龟公沉吟片刻,向着门外问了一声。
“花娘刚刚说她见过,叫李牧,被十几个南方小豪客带进来的。衣服不算最好,但他们都以他为尊。和他一起来的几个小官人已经花了超过五万钱了,自称是修仙的,谈吐不俗。”门外一个身影恭敬地回答道,大概也是个龟奴,刚刚跑腿去问了。
“能发展成常客吗?”
“难,他们说只是来游学的,刚刚留下这位李公……李爷先走了。不过看样子被伺候得挺满意,这几天能勾下来的话,也是一笔大收入。还有一件事,刚才他们是让烟影去陪里面那位李爷的,但是烟影因为说错话,被赶了出来。难得现在这个冰云能做到让李爷喜欢,还带着他进了小间做事。”
“知道了。”白发龟公挥了挥手,那个站在门口的影子就退去了。龟公掂着棍棒,神情很是奇异:“冰云啊,这位爷来头不小,你仔细伺候着。万一有什么伤了,能治回来的,我一定找花娘支钱给你治。”
常在妓馆里混的人哪个是蠢的?冰云听出了白发龟公话里的意思,双眼登时失了焦距,软绵绵地靠在多宝架上,只有眼泪鼻涕不停地淌:“刘公!刘公!我十六岁时好歹也是这里的红牌相公!为楼里挣过多少钱!万一真被他毁了这张脸,以后我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活下去!”
“不是和你说了吗,会找花娘支钱给你治的!”刘公满脸不耐烦,“好了好了走了走了!出去后把门堵上,别扰了李爷的雅兴!”
“那不还是花的我的钱吗?”冰云泪如雨下。
“哼?你自己也不想想,钟秀代了你的红牌之后,你的月钱分毫没减不说,四处爬床蹭鸟,比别人多赚了多少恩香?堵上!”
叶棣本来一直用碎瓷片抵着冰云的喉咙。他恨死这个见识浅薄又口无遮拦的小倌了,恨他擅自爬床,恨他侮辱子磬。但此时冰云忽然当着他的面被澹台幽轻描淡写地放弃了,只因为他叶棣是被“豪客”带进来的“李爷”,是澹台幽的大金主,龟公得罪不起!
错了!全错了!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叶棣悄无声息地将瓷片收了。冰云脖子上的压力尽失,红着眼睛看他,薄唇哆嗦个不停。
“好了,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叶棣替冰云把被子拉严了,粗糙的手指触到对方冰冷的皮肤,反胃的感觉居然荡然无存,“凭你说的话,本来我不可能轻饶了你。但现在……”
他转身,咬破双手指尖。红光一闪,快得谁也看不清,他手里就多出来两条镔铁武器,寒光熠熠,罡气烈烈!
“有更让我恶心的东西,需要收拾啊。”
………………
“这位爷难道喜欢打人的?”
“不……我看他好像是生气了。”
“刘公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
一班龟奴还没交流出个结果,叶棣就动手了。他双手持鞭,向着门边狂奔而来。
门扇狭窄,还有好几个龟奴堵着,为首的那个刘公避无可避,被他轻轻一鞭砸在右臂,登时木棍脱手飞出。
“一。”
叶棣一脚踹开银样镴枪头的刘公。左手铁鞭伏低,扫向两个龟奴的腿骨!离得远的那个还想跳起来闪避,却错估了叶棣的速度,比小腿更脆弱的踝关节被扫了个正着。
两个身材高大的壮年男人被扫翻在地。叶棣膝盖一顶,两具胖大的身躯就一上一下地飞了出去,正砸在他刚躺过的床上。
“二三。”
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来动手了。站在叶棣右方的龟奴高举木棍:“喝呀——”
他只会这一招。出棍时气憋得足足的,胸腹显得格外肥胖,也格外有威慑力。一个在澹台幽这种地方做事的龟奴能有什么武功?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外加人数众多。能斥退一些胆小怕事的恩客而已。
叶棣几乎是背对着他。
但在这一鞭将要砸到天灵盖时,他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向右滑开了半步。木棍擦着他的胳膊,击空。
对于第一个主动攻击他的对手,叶棣给予了绝对的关照。右手铁鞭挥出,直袭龟奴的胸口。龟奴摇摇晃晃地退后一步,背心立刻被补上一击。随后是密集如雨的肘击、膝击、弹腿,甚至掌掴——
全过程不超过半息。
在扇那家伙巴掌时叶棣的右手鞭已经脱手,猛砸在门边一个龟奴的脸上,大概砸断了眼眶和鼻骨,六角鞭深深地嵌了下去。把手上那人打得半昏迷之后,叶棣以那人胸口为起跳点,落在被砸断鼻梁之人的肩膀上。恶狠狠地对着他的天灵盖补了一鞭。同时,像摘取枝上的一朵新花一样,叶棣轻轻地摘走了他手里的匕首,敲弯丢在地上。
“不数了。”
在刚才他猛攻过来的情况下,绝大多数龟奴都只来得及拿起棍子,只有这个家伙摸出了匕首。叶棣修的是杀戮道,在长门里拼杀这么多年,他学到的第一条道理就是:一旦确定敌人有取死之意,就不要手下留情。
这一条道理可是用他近百次的死亡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