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鬼面阴阳半掩身（1 / 2）
裂天拍卖行的拍卖会继续进行。接下来出场的几件拍品倒是中规中矩，大多在比它的原价稍高一些的价格就成交了。唯有一盒从丹塔送出来的疗愈丹药，拍上了六百万的价格，算是引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拍卖师一直在注意着独立包厢里传来的竞拍消息，她很害怕两个包厢的人继续针锋相对下去，拍出个高价固然好，但一方是余音峰，另一方是蜘蛛院，裂天拍卖行是经商的，自然希望两边都不得罪。好消息是，一号包厢在竞价失败之后就一直没有继续参与竞拍。而七号包厢那位蜘蛛院主人也只出手了一次。
在拍卖到一件有蕴养魂魄功效的士阶法器时，蜘蛛院主人在最后抬了一次价，将价格推到了一骑绝尘的一百五十万钱。当报出“七号”的时候，场上忽然就停止了火热的竞拍，让蜘蛛院主人从从容容地将那块叫“云母杏花牌”的法器收入囊中。
温难言最终也等到了他师兄让他买的那件法器。法器是一把黑色的弧刀，大夫阶中的上品，这一般是能在拍卖行里买到的最好的法器了。爵阶的法器偶尔会在压轴拍卖中出现，王阶和帝阶就必须要自己捧着材料和金银去求访炼器大家。至于圣阶——温难言是从没有想过的。这把黑色弧刀的刀铭是“无生”，长三尺四寸，刀身用了很精细的涂层处理，连刀刃处都毫不反光，是非常理想的刺杀用刀。温难言的师兄厉难行修的是夜叉刀法，正需要一把这样的刺杀刀。
无生刀的出手价格是二百一十万钱，不算宰得太厉害。
拍卖最后以一件稀有药材为压轴。拍在最后的送客添头则是一份来自净尘宗辟邪大师的禅诗原稿。辟邪大师少年出家，修禅宗一路，讲究心性自然、破除俗见，这在如今的净尘宗里是很少见的。他出家前曾经师从于多位书法大家，遁入空门之后又以字见禅，这份拍卖用的文稿被光系术法转录后投影在一张白色幕布上，当真是字字藏锋，圆润通达，光是看着就让人胸中清气横生。
结果居然是这份文稿掀起了竞价的最高潮。温难言看着他身边的几个学生兴致勃勃地竞价，忽然有些欣慰：这些学生，虽然书读得不大通，但到底是知道美的。
最后果然是童心衡拍到了辟邪大师的真迹。
等拍卖会散了退场，温难言还沉浸在刚刚的欣慰里。他脱下面具，冷不丁听他旁边的几个学生中有一个问童心衡：“喂，买到了，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炒得价格那么高，肯定是好东西。”
“可那又不是功法，就是黄纸上撇几个墨点——老童啊，你怕是被人讹了，做了个冤大头。”
“奶奶的。”童心衡玩着手里的面具，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也看见了，那么多人抢几张黄纸，难道一个个都上赶着做冤大头不成？单让我看嘛，那字真好，真黑，一定是用的好墨汁！”
温难言差点没给他说得一口血吐出来。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到了拍卖行接待买家的地下一层。裂天拍卖行对买家信息严格保密，因此不同的拍品都是在长长的、两边封死的回廊里交付的。像这样的回廊一共有五条，入口和出口都互相错开，中间统一地经过存放拍品的大厅，大厅上方就是拍卖场的高台。
他从其中一条回廊下去，取了无生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的名字。
………………
地下走廊曲折得像个迷宫，就连温难言这种人也是越走越烦躁。他怀疑自己走进的不是什么拍卖行地下，而是一个大怪物曲曲折折的肠子，这种想象把他狠狠地恶心到了。
因此，当看见有一线光出现在前方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变走为跑，向着那个出口冲了出去。
“小心，车来了！”
提醒太晚。温难言迎头撞上一块黑漆漆硬邦邦的东西，撞得他鼻梁生疼，整个人跌坐在地。
再看他撞到的东西，居然是一只与人同高的黑木偶！
木偶的脸上没有五官，但就是透着一股森森的邪气，看得温难言毛骨悚然。
像这样的黑木偶还有三架，拉着巨大的木车，车里装的就是之前被拍卖的第一件拍品，那个冻在坚冰里的漂亮男孩。而叫住他的人站在车旁，披着一件松垮垮的绛红色斗篷，兜帽低扣，下半张脸则被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挡住。温难言只能看到他捏住袖口的一点点指尖，两段指甲泛着淡淡的樱红色。
他反射性地想去探知这个人的气息，灵力刚发出就被完全挡了回来。眼前的红袍怪客至少是和他同级的元婴高手！
“云中契夫子门下的温难言温公子？”红袍人笑着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来拉他。那人的声音清凌凌的，仿佛风摇着铁质的风铃，很是悦耳。单听声音，这是个年轻的男人。
“抱歉，我现在已经和师兄自立门派了。”温难言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拉上那只有着樱红色指甲的手。
“知道的，葭山派温副掌门。带着一群顽劣学生到余音城来很辛苦吧？”
岂止是顽劣？想到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纨绔随随便便就买下了一份辟邪大师的墨宝，温难言心里就老有种说不出的担忧感。但是当着外人，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的徒弟差，只能模模糊糊地带过去：“其实也还好，他们还是比较尊重掌门的。”
年轻人在面具底下轻轻地笑了：“我听说温副掌门出身云中大宗振玉山，是温朴长老的独生子，从小有忠厚的名声，只是为什么不留在振玉山内，反而要向契夫子处求学，连名字都改了？”
“本来只是在旁听，后来听说我爹宠妾灭妻，一时激动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温难言面色不太好看，他搓了搓已经开始发汗的手，“你别乱猜，其实我小时候他和我娘还是很恩爱的，就是……老了，做事昏了头……”
“温副掌门为尊者饰，是忠厚的表现啊。”年轻人浅浅地躬身，动作里是说不出的尊敬，“说起来可能有些无礼，但是既然这么讳饰了，从某些方面也是说，温副掌门承认令尊是个不道德的人了？”
“是。”温难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神情却意外地放松下来了。
宠妾灭妻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纳宠妾其实只能算是小节有损，但是为了宠妾意图谋害自己的发妻，这肯定是大节之亏，放出去是为天下人所不齿的。更可笑的是，父亲从小教他的是为人必忠信，大节不可亏，到最后居然自己做出这种事。温难言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是在他能力范围内，能帮助的一定帮助，能惩处的一定惩处。
虽然迂阔了一些，容易受人欺骗利用就是了……
“我们一起出去吧。温副掌门，肯赏脸和我一起去喝杯酒么？我朋友告诉我这里有几家灵酿不错。”
“我就不了。”温难言推辞道，“我和学生们说好了，让他们在城门口等我。更何况我本来就不太会喝酒。”
“真遗憾，那请让我陪温副掌门走一段路吧。”
年轻人侧过身示意温难言跟上，然后比他慢了两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温难言一方面感叹着年轻人的礼数周到，另一方面也感到不太适应。他自己是不到三百岁的年轻修士，从来只有他跟在别人身后走的份儿。
他们背后，四个黑木偶沉默地迈动脚步，牵着轧轧作响的大车，往裂天拍卖行的正门走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葭山位于东南方向，靠近灵石镇，因此招的大多是村镇富户的弟子吧？”
“贫穷家庭里天赋好的孩子也有两个。其中有一个罕见的木火双灵根，又是个肯吃苦的。我想着如果他能突破先天成功筑基，就带他寻个能教炼丹的师父，毕竟我和师兄都是武修。”温难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怕炼丹师不收这么穷的徒弟。他家里人都死绝了，因此修炼物资大多都是我们几个教师凑钱帮他添置的。要是真的能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出去了也能好过一些。”
“那要是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