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千金赌技穷兵戈向(1 / 2)
“第一件拍品,千年冰中古尸。”
这大概是裂天拍卖行有史以来最烂的一句起拍介绍,哪怕此时正是拍卖刚开始、买家全都兴致满满的时候,哪怕穿着石榴红色旗袍的拍卖师仪态万方、从姿容到煽动性的语气都无可挑剔。当听到冰中的少年只是一具尸体的时候,现场绝大多数人的兴趣就消得一干二净。
美人固然赏心悦目,但是买一具已经死了的美人有什么用呢?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恋尸的癖好。
突如其来的冷场让拍卖师也慌乱了。这可是第一件拍品,通常都会选择价格不高不低又比较罕见的拍品,这第一件拍得好的话,接下来的拍卖气氛就被炒起来了,哪怕后面有些拍品并不是很出色,就着前面火热的气氛,多半也不会流拍。
这具冻在冰里的少年是在开拍前一个月由乡民在山溪里发现的。发现少年的山脉是一处小有名气的后天水系地脉所在地,因此有人猜测,这个少年是曾经闯入水系地脉的修士,被地脉产生的冰层封冻在山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地质变化,最终才随着水流一起被冲出来。拍卖行的鉴定师从冰层的凝实程度和少年身上富有古意的服装推断,这至少是一位千年之前的古人。
鉴定师们其实也很期待这位少年能醒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活人能制造的噱头更大,更容易拍个好价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位少年真的很美,让人不由得期待他睁开眼之后的模样。
只是不管用什么仪器测定,得出的结论都是无生命体征。
少年的胸口有很大一片伤疤,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穿胸膛而死,奇怪的是肋骨脏器却是完好的。
都怪那群鉴定师们起的鬼名字!稍微暧昧一点、不说这是尸体不行吗?
拍卖师到底是经验丰富,硬是把咬牙切齿的表情压下去,变成一个妩媚的微笑:“这位冰中美人是在著名的水系地脉所在地颍涧山被人发现的。众所周知,颍涧山是一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后天水系圣地,其主峰更是四季白雪不化,哪怕它的高度实际上在中岳众山之中并不出挑。这位美人就是在千年之前误入颍涧山,然后被封冻在那里的。虽然我们的鉴定师们——”她恶狠狠地将这四个字在银牙上咬碎,“我们的鉴定师们将他定性为‘尸’,但其实他身躯完整,千年不腐,依然有一线复活的希望。各位贵客,这是你们与千年美人之间一场盛大的赌约。如果赌赢了的话,想想吧,跨越千年的美人将为您颔首微笑,乃至……”
因为这位美人实际上是一位男子,为了避免引起一些老道学先生的反感,拍卖师点到为止。如果这里拍卖的是一个女孩,哪怕她自己也是女子,她也不在乎说得再香艳一些,反正是救场——救场的东西,有些时候是不作数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急起来,说几句昏话又怎么了?
场面勉强被救了回来,她看到有些买家已经移动双手,将小锤悬到了阵口上方。拍卖师裹紧了白狐裘,稍稍侧过身,以目光示意冰中少年的方向:“那么各位贵客,你们准备好和他豪赌一把了吗?”
“第一件拍品,千年冰中美人,竞拍开始!”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炼制成法器的耳塞里,传来了击锤竞价的清脆声响。
………………
气氛慢慢地被炒了上来,温难言的几个徒弟也开始蠢蠢欲动。都戴着面具,温难言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通过学生们比划的手势,大概知道他们也想拍下这个男孩。
这年头龙阳不是稀奇事。虽然温难言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那种真正经,却也不好意思在这里跟他们说教。他满脑子都想着女拍卖师说的“有一线复活的希望”,眼睛紧紧盯着光中的少年,耳边是不断攀升的叫价。
这样下去就要超过十万钱了。
这些铜钱多半是摇钱树的若叶。摇钱树是一类特殊的灵植,生长在铜矿脉上,能吸收铜料,在枝头结出除了摇钱树叶之外的另一种圆形方孔若叶,外形大抵就是从前通宝的模样,外形比铸币更加光滑,没有文字,但是有难以作假的细密叶脉纹路。因为铜矿多寡不均的缘故,五岳陵不同地方对铜钱和金银的兑比不同,不过大抵一百铜钱称一贯,一千铜钱称一吊,一吊六贯钱换一两细纹白银,粗银的价格更低一些。十万钱就是六十两细纹白银,能抵上十多块最好的“一秤田”一年的租金了。
有人出价就意味着有人对少年抱有贪欲。如果无法复活还好,如果真的复活了,一个人猛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千年之后,无依无靠,他应该怎么办?
他会接受自己沦为玩物的命运吗?
无论是不堪受辱而选择自我了断,还是懵懵懂懂地接受命运,在温难言看来都是对一个修士的折辱。至于出逃……温难言有一霎想到,这是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温难言的师兄厉难行就批评过他,总是想些不着边际的,而且一旦认定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此时温难言完全沉浸在自己对少年悲惨命运的脑补里,渐渐地他什么都听不清了,根本不知道此时场上的价格叫到了多高。
等他能听清的时候,他手里的黑锤已经砸上阵口了。
“四四八号贵客出价百万钱!”拍卖师问道,“448号贵客,您选择了长锤不起,请问需要为您继续加价吗?”
四四八号……四四八号是谁?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温难言抬头,看见了他身前暗红色的丝绒椅背,上面嵌着一个小铁牌,标号四四八。
他像被火燎到的猫一样赶紧收手:“我不是!我马上放开!”
“四四八号贵客选择不继续加价。”拍卖师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怎么就加价了?还是百万钱?温难言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只觉得胸口揣着个兔子,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百万钱他还是出得起的,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花——如果花在这个少年身上的钱太多,接下来他还怎么买他师兄指定的那件法器?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少年被他买下来,至少不至于被糟蹋,也算是功德一件。想到这里,他又慢慢地心安了下来,捏紧了手里的黑锤。
温难言刚刚敲出的那个百万着实震场了一下。原本场内的竞价就已经有些疲软,只剩下几个买家有一下没一下的较劲。如果说刚才十万层级还能算是买个玩物,但到了接近百万的级别,一挥手就是宗门一年的田租,有些人就赌不起了。
毕竟人家说的只是“一线希望”,能不能真的活过来还两说。如果活不过来,一年的田租换一个大冰坨子干什么?只为了好看么?
拍卖师也有些惊讶。自己救场的那几句话产生的效果居然能这么好?她捏着小白锤,迟疑片刻后开口道:“四四八号贵客真是出手阔绰。如果没有人继续加价的话,那么……”
耳塞里传来一声轻轻的锤响:“一百五十万。”
拍卖师震惊地低头,在拍卖台的阵盘上确认加价人的身份。这位一次性提价到一百五十万钱的贵客来自独立包厢,这类包厢的人可以选择不用面具,因此他加价使用的是他的本音——清凌凌的男声,听起来年龄不大,却气势如虹。
“嗯……七号贵客出价……一百五十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