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龙船渡误买尸皮鼓（1 / 2）
“哥哥！哥哥！”
是谁在叫我？
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比他还要小一点，牙没换好，说话漏风，时而把“哥哥”叫成“蝈蝈”或者“狗狗”。这让他听着很是不爽。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等等……我是，谁？
无名的灵魂开始苦苦搜索有关自己过去的记忆，却发现好像什么也感知不到。三魂储存记忆，七魄决定性格，而他现在的三魂七魄似乎自发地隔离开了，空有满腹的疑惑和烦躁，却不知道该向谁倾泻。
眼前的黑色变得斑驳，像是正午的太阳透过树叶，在他眼前投下了点点的光。那个小女孩依然在不依不饶地叫他：“哥哥！哥哥！你醒一醒呀……”
他猛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却差点没摔下去。
他坐在一棵大树结实有力的树杈上，离地约有一丈半，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高的了。树木在春末夏初的阳光里抖擞一身浓绿，茂盛的枝杈中，倒有一半越过矮墙，伸到了一墙之隔另一家人的院子里。那不依不饶的小女孩就站在墙下树下，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襦裙，头发挽了双平髻，在阳光下现出罕见的紫色。
这副样子真眼熟……是谁呢？
还没等无名的灵魂想出个前因后果，这具身体就自发地从树头爬了下来，脚踩着矮墙跳到女孩面前。“阿嘉我跟你说过了，我睡觉的时候你别吵我。”
“哥哥我想问你，你跟不跟我们家去看明天的龙舟渡。”女孩被吼了，却不怵，大大方方地挽上男孩的手，“明天私塾里也会放假吧。”
“先生今天就早退了，还管他明天？”男孩满不在乎地说着。他忽然甩开女孩的手，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脸：“不过阿嘉，我凭什么要跟你家一起去啊？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小媳妇，怎么搞的我像个倒插门的赘婿一样。”
“你……我娘不许我单独跟外人出去。”女孩说着，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止不住地涌出泪来，仿佛被这一句话欺负坏了。
男孩熟习至极地从她腰间摘过帕子，替她仔细地抹了眼泪：“好啦好啦，知道你眼睛不好，别想用这个来骗我。我陪你熏眼睛去。”
女孩仍是流泪，神情却很倔：“你不陪我，我就不去熏。”
“阿嘉！”男孩和她闹了一会儿脾气，服软了，“走走走先去洗，洗好了我再去问我爹，问他准不准。上一年两家一起去不是挺好的吗？”
“我娘说她不喜欢你小娘。”女孩扁扁嘴，“她说你小娘不是好人，你爹眼睛瞎了娶了个狐狸精。”
“我小娘又去不了，她儿子还在她肚子里揣着呢……”
两人蹦蹦跳跳往院里的抄手小游廊走去。无名的灵魂开始想起来了——眼前的女孩子名叫臧嘉，比他小半岁，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红印大街，铁帽巷子，住的都是一方乡绅，半大不小的贵人。隔着一堵墙共享一树荫的两家，当年开玩笑地为刚出生的孩子许了娃娃亲。臧家夫妻感情甚笃，虽然多年只得个独女，却从不提纳妾。他爹却是个十足的花心种，且不说塞在房里的二娘三娘，还有刚进屋正得宠耀武扬威的、歌女出身的小娘，家里凡是略标致些的丫鬟，基本都被他爹咸猪手过。他是长子，却不是独子，下面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庶出弟弟，据说即将迎来第三个。男祸太甚，闹得全家不开心。
他娘是真心诚意羡慕臧家夫妇，顺便一门心思想把这桩娃娃亲落到实处。
臧嘉被当作男孩子生养到九岁，能识文断字，会打谱弹琴，性格倔强，不肯输于人。只是打娘胎里带了点病，容易迎风流泪，常要用蚕茧眼药熏洗。他自从见过臧家夫人给臧嘉洗眼睛之后就学会了，此后一旦臧嘉又眼肿流泪，都是他带着去熏洗。
只是……自己叫什么？为什么还不能想起来？
打了一盆温水，药茧上均匀扎了几个孔。他挽起衣袖，正要往下浸药，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告诉我你叫什么。”
男人声音如冰，激得他心神一荡。
“我不知道啊……”
他心想着，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没说出来。
神秘的声音却似乎听见了他所想的。那道冷冽如冰的声音继续说着，仿佛一道冰棱正不疾不徐地钉入意识之海的海床：“一定要想起你叫什么。如果你想起来了，我会马上知道。”
“尧哥哥，你傻站着干嘛？”是臧嘉扯了一把他的衣袖。小女孩的眼睛红肿得更厉害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是两眼小小的，流不尽的泉。“快点，我难受。”
“哦，哦。我马上，马上。”
他一边应着，一边反复在脑海里重复这个名字。
尧……我叫尧。
………………
幻境之外，花棠重新画了一个阵圈，却不是他说的灭鬼阵。大小的圆形在阵盘之外相交相切，和谐而美观，幽幽的荧光随着灵力流动不时腾起。而在阵盘上方，正浮着叶棣的身躯。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唯有两颊和嘴唇染着不正常的艳红色，越发显得像是个过年卖的瓷娃娃。
“花哥，小笛子没事吧……”
眼看着花棠布阵完成，叶澜终于试探着问了一句。
就在刚刚，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先是小笛子脸色大变，再是花棠迅速封了他全身的各大经脉。然后他下笔一变，开始画一个新的阵法。
“是恶鬼。得画封魂阵。”
不知是否与中途变阵有关，这次布的封魂阵比聚魂阵还要消耗花棠的精力。最后一笔文字勾完之后，他就一直抵着额头，眉心紧皱不散：“是恶鬼。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家伙即使受了重伤也要紧咬着我们不走，大概是慌不择路，居然找小笛子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