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心人仓皇下玄岳（2 / 2）

他心下了然，飘飘落地，将佩剑“寒星”自鞘中拔出，捏了个手印。那剑就如得令的小犬般急不可耐地窜出，自行开始在山间斩取木材。金溪木珍贵，要从南方蛮荒的楚地运过来，当初也是得了中岳麟趾山协助，才能建起这座小楼，配合上下阵法，不容那男孩的气息泄出一丝一毫。而如今男孩既已不在，小楼只为掩人耳目，也就不必要真的用金溪木了，一个幻阵就能解决。寒星剑锐利无匹，只是叶笙常年闭关苦修，导致它见血的机会少得可怜。如今终于有类似“砍人”的活动，它干得特别开心，一会儿便急吼吼地回来，在叶笙身前悬着舞来舞去，剑身亮晶晶闪个没完，仿佛邀功。

人有层次高低，法器自然有品级不同，其中品级最高的圣阶法器已经孕育出了自己的灵智，名为“铸灵”，铸灵虽然脱胎于金石之体，却比普通走兽更加灵透，与主人配合起来顺心遂意。寒星是一把圣阶古剑，据说之前还有好几个主人，都是声名响亮的大人物。叶笙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佩剑的铸灵是这么个又呆又耿直的模样。

他轻抚寒星剑鞘，看那剑舒服地格格抖了几下，随后收剑入鞘，开始以灵力为刻刀，自行雕琢起那些木材来。他已是化神境，对灵力的操控出神入化，外人看来，他只是间或拂袖，四面的木材就开始自行分解雕刻，断口光滑、榫卯密合。不一会儿，一座松木小楼重新立在出云涧之间，栈道蜿蜒，一如往常。

小楼已成，接下来该是复原被男孩破坏的阵法。叶笙自袖中抽出一支符笔，弹了些淡墨，心中算定，笔尖一颤，遂走龙蛇。

冰阵，风眼，地刺……他笔法娴熟，线条精干有力，勾连不断，甚至还有余力打散符阵重新组合。穿插改阵耗心耗力，能做到的人无一不是阵法一道的大师级人物，他本来也不必如此。但此时，叶笙的笔越舞越急，笔尖就算是淡墨也破出点点飞白。袖中法宝连珠价飞出，他看也不看，双目紧闭，神情如临大敌。

识海之内高速计算着，三魂疲惫不堪。而他亦像是用这种疲惫惩罚着自己。

直到他忽然落笔一空，笔尖居然触到了水面，这才从高速算阵的自虐中猛然惊醒。整条栈道上已经被他写满了最具攻击性的阵法，远超于小楼原来的防护阵规模。法宝尽数镇下，灵力正随着符文字的洗练流动，散出荧荧的光芒，却映得叶笙的面容却更是晦暗不明。

曾经他为了修建这座小楼，向赤岳和麟趾借了能工巧匠，亲手布下阵法，前前后后花了数月时间。而现在，仅仅花费了几个时辰而已。

万事万物在这近百年里已经变化了，不论是他，还是五岳陵。唯一不变的，可能只有长睡不醒的男孩。

叶笙默然无语，反手把那支名贵的象牙杆符笔远远投进了水里。

………………

而另一边，与整个世界脱节而不自知的男孩，已经磕磕绊绊走到了最近的一座城镇外面。城不大，但却是几座山的交点，有不少身怀粗浅修为、以猎取妖兽为生的猎人在此汇集，出售妖兽皮、角、骨及内丹。因此，城市很是兴旺，入城出城都排起了长长的队。男孩形容凄惨，混在一群身着皮草、财大气粗的猎人里格外打眼。排他身后的一队猎人格外阔气，大车上装满了沼狐和火斑鳞鹿。看见男孩的样子，估计以为是小乞丐，哈哈一笑，掏出几枚铜钱往男孩怀里掷过去。

男孩一开始无动于衷。这是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铜钱在地上亮晶晶的，男孩紧紧盯着它很久，伸出右脚踢了几下。铜钱滚动撞击，又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唔，好玩。

他把铜钱全都捡起来，放在手里互相撞着，听那种叮当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很开心。虽然是十二岁的孩子，但昏睡了太久，结丹天劫又来势凶猛，显然损伤了他的一些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跟着队伍进了城，不自觉随着人流走，一路还玩着几枚铜币，表情严肃而认真，与人群格格不入。

人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市场。

食肆和小摊传出的食物香气显然刺激了饥肠辘辘的男孩。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能辟谷了。在走过几辆小餐车后，他终于在一家卖糕点的小店前停下来。新出炉的糖糕色泽金黄，黏软而香甜，似乎勾起了男孩一些久远的记忆。

馋啊……可是手里的这些东西，能用吗？

他登登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数起手里的几枚铜钱来。在外人看来，分明是个囊中羞涩的模样。忽然一个声音自他头顶上响起来，有点低，有点柔，带着诱惑的味道：“小娃娃，想吃糖糕对吧？跟我走，以后你顿顿都能吃糖糕，敢不敢来？”

男孩抬头，对上一张布满伤痕的男人脸。那人瘦瘦小小，正有点恶心地搓着手，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

而那男人身上，有掩藏不住的，修士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