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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他命令道。
安吉撑在他身上盯着他。
纳希尔能将视线越过安吉的肩膀看见夜空中的满月。他发现安吉的眼睛比月光更冷——那双眼睛本应是温暖的棕色,是大地在丰饶秋季的欢悦颜色。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匕首。
安吉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遇袭了。是人鱼。”最后他说。
纳希尔紧盯着安吉。他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但他不想再问一次了。
“起来。”他踢踢安吉的小腿,“慢慢地。”
他借助安吉起身的力量把自己从地上拉起,然后将安吉推到身前,调整了匕首的位置,抵在他肋下。
“回去。”他再次命令。他离营地并不遥远,可夜幕、树木与围栏遮挡了视线,血腥气带来的不详预感让他心急如焚。他应该直接冲上去,可如果放开安吉,他一定又会被他阻拦。
“快一点。”他推推安吉,手肘顶着他的腰脊。
安吉勉强向前蹭了一小步,就不肯再动了。
纳希尔用这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他抬起手,试图把安吉击晕。
就在这一瞬,他听见冰凝结的声响。他以为那是幻觉。
他右手一凉,匕首脱手,落进安吉的掌心。
他想抢回匕首,却无法挪动脚步。他低头察看,发现脚踝上裹覆着闪亮的冰层。它扎根于地面,正向他的膝盖处生长。
他震惊地抬头。
安吉回身看着他,不急不慢地把匕首插回腰间。
“太晚了,纳希尔。”他平静地开口,抬手指向最高处的哨塔,“那上面,是人鱼,还有人类。你的父亲,还有我的父亲。”
“沃伦男爵?”纳希尔脱口而出。不,这说不通。
安吉摇头。
“你见过我的父亲。他并没有死。他原本也并不是人鱼。”
纳希尔没能听明白。可是当他再一次质疑安吉的回答之前,他忽然想起几天前与安吉的对话。
那个时候,安吉对人鱼的态度曾让他感到困惑,于是他向安吉提起了他的人鱼仆从。那人鱼仆从曾一直守在安吉身边,却在安吉十八岁时突然消失了。他们有着非比寻常的亲密,却几乎没有人看得出来。
当纳希尔想问起安吉那个人鱼的下落时,他说,他死了。
可是,原来……
原来那是他的父亲,而且他并不曾死去。
哦,安吉。
纳希尔又一次想到,当他向安吉要求独一无二的忠诚时,他的确从未听到过想要的答案。
他从未说过“我只忠于你,纳希尔”。他有很多种角色,很多种立场,他甚至还是一个隐秘法师。
他从来不是那个忠诚可靠的同伴安吉·索姆。不,他甚至可能不是个索姆。
啊,安吉。
“纳希尔,对不起。”安吉忽然说。
纳希尔没有回答。
他甚至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纳希尔又想,瞧啊,他在面对一些最关键的事情时,甚至都不会多说哪怕一个字。他只有在说谎或者想要达成目的时才会长篇大论。他甚至比佩雷依还要言辞简洁。他甚至连原因也吝于说明。
只给出一句“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
无论如何,一切终于来到这里。
这一刻。
别说对不起,安吉。纳希尔想这么回答。然后他想起几天前安吉也这么说过,他说,别说对不起,纳希尔。
这简直太荒谬了。
纳希尔忽然失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没有任何应对法师的经验。
“你是最后一个,纳希尔。你得在他们追上你之前离开。”安吉说着,忽然皱眉后退一步。
一道冰幕在他身前立起,紧接着什么东西撞上去闪现一道火光,令那道冰幕嗤啦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纳希尔趁他无暇顾及自己,用力活动小腿试图撬松脚下的冰层。
可那层冰壳陡然猛地滋长,牢牢咬住他的小腿。
“安吉!”纳希尔发出怒吼。
小腿上的冰层开始龟裂,冰晶腾起,消散。
安吉侧头盯着消散在空气中的冰晶,突然转身向山顶营地跑去。他身后的山路上蔓延开一层薄冰。
纳希尔焦急地追上去。冰路并没有阻碍他,它在他踏上去之前就消解了。
看起来,他并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