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整条葫芦街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乐坊与画坊。葫芦街得名于葫芦湖，此湖是金陵城中唯一未被填平而作为骚客游人赏玩的水域，因其形由二个圆相接连成葫芦状而得名，玄音阁就位于湖边，形似高塔，飞檐矗岸，抟扶运海，是白鹤立于群禽中，好不端庄从容。客人能看阁中袅袅娉婷的姑娘以湖浪为背景抚琴曼唱，更满足了富家纨绔子弟们的审美乐趣。

三人一道乘轿来此，王穆旌领头先入，谢爻随后。阁中点了不知名的香，绕塔身的回转长梯通向各个房门，窗面朝南又正直日中，暖阳洒得地面荡上一层银灰色波纹，许是撒了细碎的月光石。王穆旌与谢爻此等京城公子对此地早已轻车熟路，只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的谢乂入阁后难免的发出赞叹：“雍奢不失儒雅，确实是个好去处。”

谢爻站在他身侧前面一点的位置拍拍谢乂的肩膀，边跟着王穆旌上楼的步伐边不停回头：“这葫芦街上到处是这样的地方，是京城子弟享乐处。”

谢乂目光放远，战场上练就的鹰隼般的敏锐让他不自觉将阁内构造尽收眼底，“我可不像你泡在书里长大，只是莽人见惯了西北的粗犷黄沙，一时有点欣赏不来这江南的雅致。”

谢爻尾同谢乂将目光放开，指着一个个相同的檀木房门，“反正你得有个把月留在金陵，多的是时间体验体验。这里有个特色，不同的姑娘每日在不同的房间，如若要寻同一个人，需得有人引导才能准确找到那位今日置身处。就像是抓阄，阁内歌舞皆是一绝，风评甚高，此举颇有些“因果”的意味，我不过才来了一次，也是叹妙。”他话音至此轻轻往下压了些，“殿下今日目标如此明确，估计要见的人大有来头。”

王穆旌沉默的听着身后两兄弟的闲谈，漫不经心的将扇托笃笃敲在木质扶手上，绕过不断有转轴拨弦三两声的房间，在一闪虚掩着的门前站停。这一楼的引导者远远的向王穆旌行礼，王穆旌将扇收入怀中，侧身道，“这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谢爻这次倒也不逾越，即便对方称作弟辈还是谦恭的抱拳回复说，“哪有殿下后我们走的道理。殿下请。”

王穆旌不推辞，只是抬头看了谢乂一眼，推开门迈步踏入。入眼是面屏风，绣着苏子泛舟，题文赤壁赋。这面屏风被湖面描边，即敞开的窗巧在屏风位置往外一些，透光倒也还似真正置身于当年的清风朗月，水波不兴。王穆旌不着急入座，冲着屏风后那纤长人影抱拳道：“今日带了两位朋友，叨扰姑娘了。 ”

屏后人拨一声清弦回复。王穆旌入座，与谢乂同侧，与谢爻相对。谢乂瞧着桌上茶袅袅飘雾，出声问道：“姑娘可是知道我们要来？”

清越声线浸润着回答款款而来，弥漫着淡淡笑意：“翩跹方才泡好一盏茶，几位公子便随之而至，说是缘分，公子可还信翩跹几分？”

谢爻看着王穆旌露出的一丝不明笑意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窝火，一记眼神飞给谢乂，后者无辜又茫然的回看了王穆旌一眼，这一眼看得王穆旌心头舒畅，笑道：“姑娘今日的曲是赤壁？”

翩跹答道：“正是。既然殿下带了朋友来，翩跹便也不能藏拙。对翩跹拙艺，万望几位公子见谅。”

语音毕随乐声起。谢爻还惊在这杯茶之苦时，也被这卓绝筝声吸引了注意。先是清幽悠远，表既望泛舟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而后乐声渐高，轻拢慢捻出渺远高亢的意境。歌声随之起：

“月出东山，徘徊斗牛，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一苇渡江，万顷凌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逝者如斯，未尝往也，盈虚如彼，莫消长也。”

至此弦速奇快，像是歌舞升平，而后弦音急促如鼓点，半晌渐渐平复。一曲毕，谢爻首先鼓起掌来：“混迹市井这么些年来，竟不知有姑娘琴艺如此高明，我等佩服！”

王穆旌看向谢乂随之笑道：“行之长途跋涉，希望姑娘此曲能省却兄长舟车劳顿之累。“

谢爻觉得闷得慌，刚想说些什么，倏然屏风收起，有一女子端坐席上，细眉长远渺沧海，妙姿盈盈乘娉婷，纤腰玉足隐薄纱，柔荑一双驰素琴。是倾城又有一身绝才的美人胚子，谢爻心里还没叹完，便注意到谢乂有些不对劲。

谢乂捏着茶杯的手尚还举在半空，此刻愣将在那，视线牢牢定在翩跹脸上。这个人带他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是草长莺飞伏低杨柳下的面容，翩跹灵动的双眼一瞬间击中了谢乂，他面容呆滞了几秒，霍然恢复生机，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句：“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