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渐行近(1 / 2)
陈铎被胡钰挟持着,一步步向庙外退去。
“你当真要杀我?”他涩声道,“胡钰,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前缘,又是被谁迷惑,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你,你下不了手的。”
“少废话!叫你的人都退下,让我走!”
“钰儿!”陈铎加重了语气,“不要一错再错!”
“我没错!错的是你,是你们!”胡钰扫视着包围圈,大声喝道,“我再说一次,叫你的人都退下!否则,休怪我无情!”
他手下用力,陈铎被勒得呼吸一窒,继而苦笑起来。自己并不怕死,但眼下的情景却比死更加难受。他一生戎马,见惯了腥风血雨,经历过许多比这凶险得多的险境,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灰意冷。
“你逃不掉的。”陈铎仍旧继续道,“就算你逃出了极丹,你能逃出大周?就算你逃出了大周,还有西蛮、妖族,你自己也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天下之大,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家……”胡钰嚅动了一下嘴唇,忽而狂笑起来,“对,这里是我家。既然逃不掉,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他周身妖气大盛,鼓动衣襟,吹得须发乱飞,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癫狂境地。这个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半妖之子,猛一挺身,一道灿烂的橙光竟破胸而出,如猛虎下山一般瞬间吞噬了整座将军庙。
无数画面纷涌而来,将军庙内幻象丛生,众人脑中登时一片混乱。
“别怕,这都是假的!”玄一封大喊着,挥舞九天剑,刺破了一个又一个飞来的幻象。但没有人听他的。或者说,他的声音早已经淹没在众人的大呼小叫之中。很快,连他也有些抵挡不住,呼吸急促起来,眼见着周围场景迅速变幻,渐渐陷入了迷乱。
——玄宗、剑阁。
剑阁顶层的空地上,剑气呼啸,有两位紫衣弟子正你来我往,相互切磋比剑。其余弟子围成一圈观战,不时发出叫好和鼓劲儿声。
这情景玄一封很熟悉,似乎经历过很多次,却也很久没有再见到了。他不由有些近乡情怯,又有些疑惑,刚迟疑地挤进人群,就听见有人宣道:“下一对比试者,玄一封、玄三岛。”
玄一封心神一颤,急忙向前望去,果然见一袭紫衣的玄三岛越众而出,慢吞吞地走到空地中央。
他还是那副温吞敦厚的老好人模样,一张端方面容,流露出的表情平和、恳切,仿佛站出来不是要比武,而是要与玄一封谈心。
“一封师兄,快,到你了!”
玄一封还在怔忪间,就被众弟子推了出去。
他差点绊个跟头,好不容易在玄三岛面前站稳了。站稳了,望着对方,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一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来吧!”玄三岛笑了笑,后退一步,挽了个剑花,摆出了起势。
不知怎的,玄一封并没有动弹,手脚却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与玄三岛过起了招。玄三岛的剑招不算轻灵好看,但却是最标准的,一招一式就像是剑谱上复刻下来的一般。这就是玄三岛,做任何事情都规规矩矩从不越轨一分的玄三岛。玄宗众弟子中,只有他没被玄一封的放浪形骸带偏过。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逾矩出格的事,也许就是放玄一封走。玄一封好想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
他也好想知道,现在玄宗变成什么样了,玄十六还好吗?神界还太平吗?
他兀自神思恍惚,忽听一声闷响,低头一看,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插入了玄三岛的心窝。
“三岛!”玄一封惊得魂飞魄散,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他,“三岛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不怪你……”玄三岛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胸口,触目惊心的红占据了玄一封的整个视野,他发现自己忽然看不清玄三岛的脸了。明明没过多久,他竟然有些记不清玄三岛的样子了。现在这个人是玄三岛吗?那天死在自己怀里的人才是玄三岛吧?!那这个人是谁?他也同样因他而死啊!
玄一封的头剧烈地痛起来。
突然,一声怒斥响彻云霄——
“玄一封,你击杀同门,犯下滔天大罪,还不滚回玄宗伏诛!”
玄一封浑身剧震,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玄真子白发紫袍,端立天边,遥远得像一个再也触不到的梦,洪钟般的声音却一层层逼来。
“玄一封,你还不认罪?!”
玄一封紧咬着牙关,与玄真子遥遥相对,禁不住热泪盈眶。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师父早就神灭了,三岛也不在了……
他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胡钰的幻术,是虚构的幻象,却忍不住贪恋这一刻的相见。
若是在幻象中,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也许真的有人会宁愿沉醉不醒吧!
可是他不行。
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师父……”玄一封轻启双唇,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师父,待我查清真相为您报仇之后,一定会重新回到玄宗。请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强迫自己转身,将地上的玄三岛和天边的玄真子都抛在脑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越走越快,带起迅猛的风,将四周场景如水纹般吹开,露出黑沉沉的夜幕。
一回到现实中,玄一封最先看到的就是夜剿失焦般的双眼。他似乎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一见到他,立刻扑上来,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他那么用力,十根手指都像是嵌入了玄一封的血肉里。
“喂喂喂疼!”玄一封疼得呲牙咧嘴,夜剿却丝毫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他一双凛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玄一封,散乱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渐渐凝聚成两道锋利的刀刃,仿佛要劈开他的外壳,透过他去看什么人。
玄一封被夜剿盯得全身发虚,再也无法忍受地推开他,反手握住他的肩,狠狠摇晃了两下:“夜剿!你看清楚!我是玄一封!”
玄!一!封!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咒语,解开了夜剿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