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 >庭院春 > 第8章

第8章(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白衬衫的少年在光滑的地板上舞蹈。

他穿着双沾了灰的的舞鞋,细长的蓝丝带在腰间飘荡,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高高抬起,在窗户上映出优雅的弧度。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他正对着他拉着小提琴,琴音优雅流畅,丝滑如缠绕在缠绕在少年腰间的绸带。他不动声色的步步引导,又步步引退。少年的脚尖在地面上旋转,一双蔚蓝的眼睛暗 淡无光。他对男人说:“老师,我听见海浪声了。”

“是吗。”男人对少年微笑,流畅的琴音带着他旋转飞旋,蓝丝带轻盈飘逸。他如在翡翠湖面上展翅欲飞的天鹅,被残忍的剪去了翎羽后在牢笼中挣扎着,尽力跳着一生中最后也最华丽的舞蹈。男人拉低了琴音,垂眼看着将腿高高抬起的少年。像以往的日日夜夜一样,没有观众,没有舞台,只有他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他牵着少年的手,给他穿上舞鞋,奏起小提琴。他是最好的观众与伴奏,等这个少年抬起手臂,最高贵的舞神都要为他自惭形愧。男人带着少年在空荡荡的阁楼里保持着距离,为这最后的天鹅伴奏。街上开始传来枪声与人群奔跑哭泣的声音。男人平静的看着他的缪斯,在这一片战火纷飞中:

“老师我还能看到海吗?”

“会,老师会让你看到海。我会在海边为你伴奏。”

流畅优雅的琴音渐渐渐变得缠绵温柔,执着琴的男人想起刚刚看到少年的时候,雨过天晴,种满了松树的小树林里。面容干净秀气的男孩躲在阁楼的窗户旁,怯怯的抬出头,修长纤细的手搭在木质的窗台上,白色的睡裙被风吹的鼓胀。他身影纤细无助的站在那,像落入人间不知所措的天使。管家把铜钥匙放到他老师的手里,告诉他男孩的眼睛看不见,精神上也有问题老爷不许让他外出。那个初来乍到的老师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拿着琴盒,没有多加考虑就脱口而出一句:“他为什么看不见的?”

少年的足弓紧绷而优美,在地板上旋转时近乎悄无声息。男人也陪着少年旋转,他的琴声轻柔婉转,如情人拥抱时时在耳畔的低语。年老的管家对他深深的鞠躬,说:“这孩子以后就靠您了。”他回头,看着小楼的房门被慢慢关上,松木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淡淡的清香。白衣的男孩独自摸索着走到楼梯口,对他的方向行礼。琴声在低处盘旋萦绕,他拿出琴盒,牵着男孩的手,问:“你喜欢听琴吗?”男孩带他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自己简陋的房间,躺在床上慢慢脱下自己的睡裙,对着他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和触目惊心,已经结痂的伤痕。他低着头的从床边摸出一双破旧的舞鞋站起,对目瞪口呆的男人,说:“我喜欢。”

他是年幼的孩子心中无可替代的救赎,从天而降的神父带着漫天金色的音符与云朵,抱起在人间仓皇无措伤痕累累的天使,在心的创口处小心的割下腐朽恶臭的烂肉,将仅存的纯洁无暇细心调养。他听男孩讲他的母亲,一个在这个小楼里生下他后就死去的不幸的女人。又听男孩讲他的哥哥,那个比他大了几岁同父异母,暴力变态的小少年,用一把刀毁了他的眼睛。“就在这。”男孩牵着他的手坐在床上,让他去摸雪白柔软的枕头:“先用拳头,然后换了刀……他说我是怪物,老师,我是怪物吗?”黑发秀气的男孩抬起头,惶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男人向前一步抱住他,强行制止了他自虐的告白,他亲吻着男孩暗淡无光的眼睛,对男孩许诺:

“你见过大海吗?蔚蓝的,广阔又安静,有沙滩和在海上飞翔的海鸥……”

“大海会比老师好看吗?”

“那是世间最无与伦比的奇迹,等我们到了海边,我会在那为你伴奏。”

那你要记住呀,老师。少年轻轻弯起嘴角,靠直觉把手放在老师已不再年轻的脸。他似乎要把自己短暂的一生都放在手心,煨热出温暖而漂亮的颜色。少年的肌肤细腻而光滑,肌肤相贴时就如敷上了一块羊脂软玉。男人在刹那间有了想落泪的冲动,他放在琴,抱着少年的腰在无人的阁楼里旋转。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倾泻而下,无声的搅动起岁月的灰尘。街上的行人奔跑逃窜,尖叫声和枪声偶尔穿过墙壁但进不了他们的耳朵。他们封闭了感官,沉浸在水**融的小世界中。这个半年前就该离开的男人,拒绝了金钱与性命,选择和少年留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时间。少年的父亲看着他,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

“我爱他,他是我的孩子。”老人的声音中是止不住的哽咽:“可他哥哥也是我的孩子……请告诉他,希望他能原谅他哥哥……苏塔跟随贝当元帅去了前线,被炸死在战场。”苏塔是少年的哥哥,第二次世界战争之火刚刚点燃在法国的土地上时就离开了家门。少年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明明已经流不出眼泪眼却又突然湿润了。月光苍白,他拉起少年,奏响小提琴。少年训练有素的抬起手臂又重重的跌落在地,把脸埋在手心,无声的痛哭。他看着这无助的天鹅,突然有了质问他的冲动:“你不是恨他,厌恶他吗?你为何要给他流泪?你不是不愿意听他叫你怪物吗?你为他哭泣,要……置我于何地?”

可他终究没能问出口,他抱起少年瘦削的身体,沐浴着月光,在阁楼里自顾自的舞蹈。舞步轻盈优雅,如在向上帝祭献。在他刚来到这里时,这间阁楼清冷而破旧,灰尘嚣张跋扈的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男孩的舞鞋也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鞋尖甚至都有了破洞。他问那个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男孩他在哪里舞蹈,男孩跳上沙发,床,甚至餐桌,抬起手臂就开始翩翩起舞。他卷起袖子,花了几天时间把阁楼擦了一遍又一遍,又给他买了新舞鞋。男孩的身体瘦弱的不像话,他给他带来新鲜的面包与牛奶,把照顾男孩饮食起居的慵懒女仆赶走。男孩的嘴角渐渐的有了笑意,他们开始在阁楼上练习舞蹈。银色月光流满了光滑的地板,圣洁如天使的男孩起舞如湖面的天鹅。

他的天鹅,天使在他的怀里为一个曾经向他施暴的男人流泪。

他并非是一个普通的音乐老师,他出身显赫因性取向而被家里人排斥,他收拾东西离开家门放弃了过去所有的荣耀,一路流浪。路上他见过因战争而残疾的人,也见过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和这群穷苦人混在一起,在街头屋檐下聚在一起取暖。但无论多么狼狈他都没有起过变卖小提琴的意思。他视音乐为灵魂,祭奠出他所有的爱与热泪,直到遇见这个敏感而纤细的孩子。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恋童癖,也没有对这个孩子动过不该有的心思。只想尽其所有的对他好,尽管那份好可能微不足道。春来秋去,数年如一日,也许就只有他那么傻的捧出了一腔的真心。

少年在他怀里哭累了,他抬起头抓着男人的手臂,轻声说:“我不喜欢他。”这个年纪的他还不懂什么是清楚的爱恨,他只是不相信,这个童年的阴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他蜷缩起身体对看着他的男人说:“老师,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要是不是要走?我听见了。” “老师不走。”男人低头:“就算炮火攻进城我也不会走,我们会死在这……一起死在这……”

这天终于到了,少年穿上整洁的白衬衫,换上舞鞋。男人给他系上丝带奏起提琴。温柔流畅的琴音在阁楼里飘荡,少年的丝带飞旋。他们耳畔是纯净美好的音乐,而楼下就是人间的炼狱,失去了保护的市民们在街上逃亡,哭声震天。一声枪响,残忍而冰冷的夺走一条生命,狼狈而低劣。少年挽住男人背,两只相互眷恋的天鹅交颈依偎。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爱”也没有明确的说出喜欢,甚至没有一次接吻。但他们的舞姿与音乐异常的融洽,这就是他们的爱,包含在音乐里的,对生命的坦然,对死亡的崇拜,丧心病狂优雅至极。

最好证明你我的爱,就是在这最后起舞,平静的寻死一场。

他们在这最后相依相偎,男人抱住了少年的腰,他们紧紧依偎。男人想起他们的相遇,松木清香的树林,穿着白睡裙探出头的清秀男孩。他笑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少年的空洞的双眼上。这个临死的少年摸到一手的湿热,他握住男人的手,一声枪响两人相拥着倒地,血如泉涌。

自此,我们永远在一起。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