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1 / 2)
聊到天色将暗时, 我才记起我原先是要问无道弟弟的消息。
北月的弟子都是深眼高鼻的异域人,当今朝廷掌权的都是汉人,对异域多少都有些排斥之感,故而北月的人来此, 大多都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我每次想到季无道, 都不由自主地想叹气。他的肩膀并不比我宽厚, 又怎能担起这样重的责任呢。
晓知白说:“若是他能在初春前将北月的事解决, 兴许还是可以与我们一起过年的。”
我说:“可能性未免太小了。”
晓知白说:“总是要往好处想的。他虽比我们年少, 能做的事却比我们多了许多……寻常人中了寒毒,最多只能活两三个月便会一命呜呼, 而他生来就中了此毒, 还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非意志坚强者不能为也。”
我想他先前明明还对季无道下山离开的事看得十分消极,怎么如今就变成他来安慰我了呢。
我从树枝上跳下来,同他一起慢慢地沿着小路往住处走去, 各自心里都想着事, 一时间都默默无言。
“只是他要考虑的事物实在太多。”到了屋门前,晓知白才轻叹了声, 道,“我原以为他能因你放弃此事……但现在想来, 假若他生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的人, 又怎会为了别人轻易放弃呢?”
我说:“剑被锻出是为了见血, 可他毕竟不是剑, 而是活生生的人。”
晓知白却说:“人也是能被锻成刀剑的。”
他说到这里, 忽然问了我句毫不相干的话:“朱重怜下山前,可是有刻意接近过你?”
我怔愣片刻,思考他为何这般料事如神,过了会才坦诚道:“她是刻意接近了我。”
晓知白又问:“那她对你做了何事?”
我说:“你既然能猜到这一点,想来也已经知道她做了何事罢。”
晓知白默了会,说:“她亲了你?”
我说:“被亲一下,也没甚么了不得的。”
“怪不得你身上有女子的脂粉香气。”晓知白说,“她是真真对你有意么?”
我说:“我不这么以为。她这般做是有别的理由,决不是因为喜欢我。”
晓知白说:“又是掐指一算得出来的?”
我说:“是呀。”
他到屋中后并没有即刻坐下,而是绕着桌子转了几圈,闷闷地叫了我一声后,才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被褥上。我往屋中的小炉子里加了些木炭,烧了水,给我和他都沏了杯茶。
屋里没有烤火,和外头一样的冷。我呼了口气,热气便很快在空中凝成了水雾,又飘回到了我脸上。
晓知白突然说:“你不该让她做这种事。”
我说:“我没算到这一点。”
“她亲了你,”晓知白说,“你真的觉得没甚么吗?”
我说:“你过来一下。”
他愣了愣,爬起身走到了我面前。
我坐在桌边,抿了口茶,抬眼看向说:“你把脑瓜子低下来些。”
他依言将头垂到了与我的脸平齐的地方。
我将头略略一偏,在他脸颊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亲完后,我问他:“这又不痛不痒,有甚么好在意的。就像我现在亲了你,你难道会觉得有什么?”
晓知白又是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说:“我觉得有点甚么。”
我开始怀疑他是个断袖。
*
石穴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女子取下掩住面容的黑纱挂在从石壁上伸出的树枝上,她手脚上都挂着银镯,耳垂上配着雕凤银耳环,她走路时的脚步极轻,仿佛是飘荡在昏暗中的艳鬼。通往石穴深处的长廊两旁挂着许多油灯,昏黄的光照在她可说是艳丽的脸上,却无端地生出了些冷意。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便愈浓,待她打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扑面而来的甜腥味已经浓到了让人作呕的地步。
这石门里赫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血池。
“无道。”女子停在了血池边,说。
血池的正中慢慢地旋开了一个水窝,一圈圈的波纹朝外荡开。散着一头被血浸湿黑发的少年从池中浮起来,睁着一双血红的眼,定定地凝视着站在池边的女子,道:“阿姐,你来了。”
“心法练得如何了?”女子等季无道走得离她近些了后,俯身轻轻地将手附在了他的脸颊上,问。
“我已练到了第三层,”季无道说,“再过一年,我便能练到至高层了。”
他带着和女子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笑,道:“阿姐,北月门……一定能在中原立足的。”
“你能这么想便好。”女子道,“你既为北月门主,就不该有先前那般顾前顾后的懦弱念想。倘若我们不做此事,就会被中原人当做臭鼠般处处驱赶,比起这个,所谓的报应又算得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