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1 / 2)
吕姑娘对山上的饭菜极为不满。
她从前一直生活在以菜肴著称的红香馆里, 还真没吃过这些随便炒炒就上桌的山间小菜,挑剔也是难免。
我往碗里舀了些汤,听着她在旁边嘟囔道:“这菜里放了多少盐啊,一口咬下去全是盐巴。还有你们都不择菜的么, 这菜杆子也太硬了!啧, 本姑娘的牙都要被这汤里的萝卜崩掉了!这道猪肉炒豆角做得更是难……”
我放在汤勺, 及时地制止她:“吕姑娘, 这道菜是我做的。”
吕姑娘努力地把要说出的抱怨收了回去, 顿了会才接着道:“做得更是难得一见的好吃。”
我:“谢谢。”
我心里其实有数,她能这样违背良心夸奖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吕姑娘说:“难不成你们在山上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我说:“我师父前些个月在研读菜谱……不过他大半时间都在炼药, 来亲自下厨的时间很少。”
言下之意便是这些时日都是我们三人轮流做菜的。
因我看不见调料, 下盐时总控制不好剂量, 有时还会误把糖当成盐放进菜里。我做出来的菜难吃是难吃,好歹还吃不死人,晓知白他们才让我继续进火房帮忙打下手。
“席老贼一定是自己羞于见人, 才不肯让厨子来给你们做饭。”吕姑娘义愤填膺道, “等我下山,我就叫姜姐姐送两个厨子上来给你们。”
我表面在跟她说谢谢, 心里却暗暗在想:难道我做的吃食已经难吃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有一丢丢难受。
最后吕姑娘还是喝了一碗半生不熟的萝卜汤,毕竟这里不供夜宵, 恰好山上用来待客的点心也被我们三人闲暇时吃掉了, 饭菜再难吃也得先填填肚子。
落日熔金, 暮色四合。
她在几处院子间跑了四五趟, 没见着我师父, 便又绕了回来找我们谈天。
吕姑娘说,红香馆算是半个烟花之地,其中美人如云,但大多都卖艺不卖身,都是她姜姐姐游历各地时带回来的小姑娘。她提到自己时难得有些羞赧,说她小时在街上讨饭,是姜姐姐把快饿死的她带回了馆中,十年如一日待她如亲妹妹。
我说:“我也是被我师父从外头带回来的。”
吕姑娘默了默,道:“我倒是看不出他是这样好心肠的人。”
“他心肠很好,只是嘴上说的难听了些。”我抬眼看向她,道,“姑娘对他有偏见,我能理解。我师父看似没心没肺,但其实是个重情之人,大约是因为他与姜前辈都将情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二人才会结为至交好友。”
“可是他待我姜姐姐并不算好。”吕姑娘又嘟囔起来,但这次说话时少了些底气。
她还是以为她姜姐姐痴心枉付,将一腔真情给了个只会吃软饭躲在谷中的窝囊废。
我觉得误会总要说清才好,就我师父那么小肚鸡肠爱记仇的人,听到这些话,定是要对吕姑娘有意见的。
我说:“姜前辈对我师父,我想并不是常人说的情爱。”
吕姑娘坚持己见道:“怎么就不是了?她从来不对男子这么好的。”
“就好比……我与你为友,若是以后你遇危难,我定会尽我全力去救你。”我接过晓知白递来的热茶,双眼仍凝视着吕姑娘坐的位置,道,“那我这么做,就不是为了情爱。江湖儿女之间,难道只讲私情,没有朋友情义可言么?”
行走江湖的虽大多为男儿,但女子也可簪花带酒,快意恩仇,二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因我娘的缘故,常常对姑娘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如今想想,同她们交好也是正常之事,救人尚不问来路,交友又何必在意对方是男是女呢?
吕姑娘又默了好久,才问我:“你现在当我是你朋友?”
“自然是朋友。”我答。
“我,可是,席老……”吕姑娘说的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她堵在喉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想来也是,她骂了我师父那么多回,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承认自己错了。过了许久,她忽然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脚下一蹬,飞出了我的院子。
待她的声息彻底消散后,晓知白才将原先藏着的糕点拿出放在了桌上。
他一面给我满茶,一面又道:“吕姑娘是害羞了。你既然对她无意,为何又要对她说那么多?”
我说:“难道不该说么?”
这与我待她有意无意又有何关系。
“你方才话中的意思,”晓知白却没有回应我的话,另转了个话头说道,“是不是将她与我……还有季无道等同来看了?”
我一下子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好半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觉得与我交友的任何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我不知他对此事为何反应这么大,只好酝酿了一下语气,才说:“当然是你们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