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2 / 2)
岑师兄的琴调好了。
他食指很是随意地在琴弦上轻轻一划,笑道:“你刚学琴,硬的弦按了容易手痛,我便将旧弦换了上去,你可以试试。”
我站起身,坐到我师兄身旁,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的古琴。
这把琴会不会被我弹裂啊好担心。
我试着在琴上摸了摸,觉得这与我从前碰过的琴有类似之处,又不太相同。
制琴的木应该是普通的木,摸着没什么特别感觉。但琴上有许多花纹,花式繁杂,不知是不是我师兄自己刻的。
岑师兄温声说:“师弟是仁义心肠,不愿学我的夺命三弦也是情有可原。”
我总觉得我师兄在讽刺我顾忌太多,畏手畏脚。
我能怎么办,社o主义熏陶了我这么多年,孟婆汤只让我忘了前世的亲人好友,却没让我忘记二十四字方言。在这里官府并不起主导作用,杀生对江湖中人来讲不过眨眼的事,落在心里也是不痛不痒。
“它确是杀招,师父的润物无声也是杀招。”岑师兄见我神色犹豫,又笑道,“但你一旦进了江湖,要是想保命,哪能不学几个这样的招式?”
晓知白难得附和了我师兄一句:“习武有时是为了保自己的命,有时是为了救他人的命。匡扶道义的路,血债也难以避免。”
我嘴角扯了一下,硬邦邦地说:“这些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才想留在药王谷啊,第一神医还是由我师父当,我给他打下手就可以了。
季无道也小声地接了句:“世上总有些该杀的人。”
他说的很小声,小得像岩石上的一滴水落在里奔腾而过的河里,若不是因为我极为注意地听着屋中其他人的说话声,我绝不会听见他这句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像是察觉到我偏过头在注意他,之后的时间,季无道都没再参与进我们的谈话。
我解下眼睛上蒙着的布,躺在竹席上时,他们对我说的这些话还在我脑子里回荡。
前路漫漫,长夜也漫漫。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师父近年来都在为我铺路,铺一条能在江湖畅通无阻的平坦大道。他也不想我一直留在药王谷,我总是要离开的。我从未一个人离开过这个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也从未亲眼目睹死人的场面……
离出师还有三年,其实还不到我思虑这些的时候。
躺着没合眼,夜渐渐地深了。背后压着的竹席散着一阵凉意,山上的季节本就比山下晚些,现在的气候还是有些冷的。
我师兄本想叫我去床上睡,但我又不是娇气的小姑娘,何必受他特殊照顾。
我想把被子往上扯一扯,没扯动,想着可能是被旁边睡着的两人压着了,就先轻轻地推了推睡在左边的人。
……奇怪的是我推的明明是对方肩的位置,手心感受到的触感却是人的膝盖骨。
不太记得推的是谁,只感觉对方挪了下身子,很客气地帮我把被子都掖在了身下。
我小声朝他那边问道:“你可是睡不着?”
良久之后,才有道低哑的孩子声音回我:“我常日都是如此,你不必管我。”
原来是季无道。
季无道又低声说:“夜间寒毒越易发作,要打坐运功才能不那么冷。”
我身上裹着暖烘烘的被子,颇为内疚道:“我应当叫师兄给你多拿一条被毯。”
无道弟弟又帮我掖了下被角,声音愈发地低了,“穿的再多也是无用。”
他替我掖被角时,从他指尖传出的冷意,即使隔着稀薄的空气,也让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阵冰凉。
他是从骨头里开始冷的。我这才意识到,即便在这里有火炉,季无道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暖和。这与生俱来的毒已经同化了他的骨血,要是真的让他坐在火前,他可能会像烈日之下的冰雪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
我终于闭上眼。我的眼皮沉重,心里也十分沉重。
我空有救人之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躺在右侧的晓知白翻了个身,睡意惺忪地拍了拍我的被子,说:“他既然忍下来这么多年,也不缺你这一时的关心……你明日起来好好跟他学笛子就是,还有你师兄的夺命三……”话未说完,他的呼吸又平稳下来,竟是专门醒来这一瞬给我讲这句话。
也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那就先好好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