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清早七点,淮阳路的“爱宠城堡”开了门。
笼子里猫打呵欠鸟打鸣,饿了一夜的狗扒着栏杆排排站,激动得狂甩尾巴。店长大叔挂上“营业中”的灯牌,拎起一袋狗粮开始放饭,还没喂几只,门铃叮咚作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这个点来客人?
“爱宠城堡”门面小,地段差,做的又是洗澡、吹毛、临时寄宿的小本生意,连待售的猫狗都有大半是捡来的,算不上高端宠物店,客流量向来少得可怜,更别提工作日刚营业就有人登门。
店长大叔正想着是哪位熟客来了,一转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Alpha。围巾大衣,肩头落着一层碎雪,个头高挑挺拔,表情沉稳端肃,往那儿随便一站就有股说不上来的威严气质,怎么看都和他家小店格格不入。
再瞄一眼停在门口的车,得嘞,三叉星徽,商界人士标配。
店长大叔放下了手中的狗粮袋子,上前一步,问道:“先生,想买些什么?”
Alpha回答:“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啊?
店长大叔生来一副热心肠,笑呵呵地点头:“您说您说。”
这位来访的Alpha自然就是郑飞鸾了。他转头环顾一周,注意到了店里的相框装饰墙,大步走了过去。墙上悬着五排木头夹子,大大小小数十张相片,色彩斑斓,温馨可爱,都是“爱宠城堡”开业以来的美好回忆。
他的Omega赫然就在其中。
相片里,Omega正在给一条成年边牧洗澡。边牧顽皮,没等洗完就开启了抖水模式,抖得一屋子水珠四散飞溅。Omega边躲闪边抬手挡脸,笑容灿烂开怀。
——何先生,容我问一个问题,你在哪里高就?
——在附近的宠物店,拐角那家,叫做“爱宠城堡”。
那天在咖啡店,何岸是这么回答他的。
“他……”郑飞鸾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照片问店长,“他叫什么名字?”
店长大叔爽朗答道:“他啊,叫何岸,人字旁那个何,不是三点水的河。以前在我这儿打过工,后来辞职了,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何岸……”
郑飞鸾念着这两个字,目光变得沉郁而哀伤。
他曾百分百笃信何岸与小夜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然而当他在记忆中搜寻何岸的脸,想证明这一点时,却惊诧万分地发觉——他不记得何岸的模样了。
那个其貌不扬的Omega,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的镇定被劈开了一道裂缝,越裂越宽,越裂越深,疯狂吞噬着他坚持的执念,直至镇定荡然无存。
郑飞鸾打开钱夹,取出了一叠大面额钞票:“这张照片,我想买下来。”
店长大叔一估金额,有点慌张:“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您要是真喜欢它,我送给您得了。”
“没关系,它值这个价。”
郑飞鸾不再多言,将钞票整整齐齐摆在柜台上,然后亲手从木头夹子上取下了照片。他端详着照片中Omega定格的笑靥,有些艰难地问:“您还记不记得,何岸是怎样一个人?”
“他啊……勤快,心善,长得俊,不光店里的客人,连猫猫狗狗都喜欢他,要是换个性别,不是Omega……”
说起何岸,店长大叔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说实话,他来应聘的时候,我原本是不想收的。Omega嘛,体质弱,还有发情期,我这做小本生意的经不住折腾,怕招进来了会耽误事儿。但这孩子太缺钱了,看着怪可怜的,我心一软,就给留下来了。没想到他特让人省心,对客人态度好,做事还有条有理,一桩一桩的滴水不漏,一个人干得比两个人都多……”
郑飞鸾追问道:“他很缺钱?”
“缺啊,怎么不缺?据说家里欠了一大笔债,急着还,书都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了,只差一年毕业,可惜得很。”店长大叔摇头叹息,显出极为同情的神色来,“这孩子聪明,读的是渊江大学,还是挺出名的商科。家里这一遭灾,六七年算是白忙活了,就剩个谁都瞧不上的高中学历,也不知道下半辈子拿什么谋生。”
渊大的商科?
郑飞鸾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渊大的商科极分数线极高,又偏爱Alpha,Omega的录取率连Alpha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何岸得优秀到什么地步才能考上?
他曾当面耻笑过何岸的低学历,可是如果没有那场家庭变故,何岸应该早已顺利毕业,得到了一份体面光鲜的工作,或许就在久盛的写字楼上班……
“汪!汪!”
饥饿的比格犬在一旁嗥吠乞食,店主大叔抓起一把狗粮,丁零当啷填满它的饭盆,然后继续念叨了下去:“他赚起钱来太拼命了,遇上台风天、暴雨天,店里没客人,就跑去帮隔壁花店送花。隔壁正好也嫌天气差,想偷懒,就付个三块五块的跑腿钱,交给他去送。”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怀孕了。怀了也不请假,照样大着个肚子在店里忙活,都没个Alpha照顾他,问他怎么回事,死活不肯说。我那时候是真想辞了他,逼他回家休息,但这可怜孩子没积蓄,再丢了工作,以后拿什么养娃?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郑飞鸾不忍再听,却逼自己问了下去:“后来呢?”
“后来?”店主大叔摆了摆手,重重地叹了一声,“后来祸不单行,大概惹到了渊江的哪个大人物,有权有势的,不许他在这儿住了,就连夜搬走了……走了以后没再回来过,开始还偶尔给我打电话,一次两次的,慢慢就没声儿了,也不知道他那孩子生下来没有……”
两人正说着话,内侧的一扇门突然开了。老板娘探出头来,戒备地瞥了郑飞鸾一眼,伸手一招,把店长大叔给叫了进去。
随即,屋里起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郑飞鸾无意偷听,然而门板太薄,挡不住老板娘那一副穿透力极强的亮嗓子:“你疯了吧,没闻着那Alpha身上的味儿吗?以前何岸身上什么味儿,是不是一模一样的?还跟人抱怨,说何岸的Alpha不照顾他,炖点猪脑补一补吧,外头那个就是让何岸怀孕的人渣!他自己的Omega,怀孕了不闻不问,人丢了跑我们这儿来打探消息,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就敢口无遮拦全往外说?万一他回头把何岸找出来弄死了,你说你造不造孽?!”
屋内霎时一片死寂,屋外静得落针可闻。一声声责骂如同耳光掴在郑飞鸾脸上,让他难堪得无地自容。
他被钉在了原地,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店长大叔推门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副态度,之前那股热络劲儿全没了,客套地对郑飞鸾说:“对不起啊,何岸那孩子的事,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您去问问别人吧。”
说完拿起桌上那叠钞票,原封不动还了回去:“照片您想拿走,我不拦着,但是这钱……我不收。”
“谢谢,打扰了。”
郑飞鸾接过钱,收起照片,很是勉强地朝店长大叔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宠物店。
他没有驱车离开,而是穿过马路,迎着风雪去了对街的住宅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