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9（2 / 2）

鬼医即使不开阴阳眼也可以看见自己的鬼仆，所以现在她的视野里，除开黑暗，就只有谢玉玑呈稀薄烟状的躯体幽幽地浮在上头。

“镇远侯传到我父亲这儿，已是第四代。君子之泽，已然近斩，可惜我父亲不认输，他自己已经废了，就把希冀寄托到我们这一代身上。”说道这，空中再刺来了一下短而尖的笑声。

“他色心色胆兼有，侯府后院的美娇娘数不胜数，但却无一生下庶子，他认为庶子是祸家的根源。结果有个蠢的不信，偷偷倒了避子汤，结果大冬天的被剥光衣服丢雪里头，叫全府上下都长了次见识。”

“我母亲被娶进门三年无所出——尽管我父亲他强忍着不耐每个月都来个十来天。所以他非常不高兴，甚至想休妻另娶，但我母亲赶在档口终于怀孕了，生下了我长姐。

再然后就是世子，最后过了一年，就又生下我。他认为两个儿子勉强算得上保险，就没碰过我母亲几次了。”

“母亲被接连的怀孕伤了身子，又逢她娘家时运不济，需处处看我父亲脸色。她精力不足，自然优先选择去牢牢抓住她最大的倚仗。而他呢，只把我当备用的，自然也懒得下多大功夫，毕竟他的后院更值当他下心思。幸得长姐垂怜，亲自启蒙教导，才让我没走歪路。”

“世子不知为什么从小就看不起我，可能觉得长我一岁得了那个位置很嘚瑟吧。不过可惜的是，我从小就比他聪明，比他康健，比他有天赋得多，尽管他身边名师如云，但他就是比不过我。”

“说错了，他在耍小手段小心眼的时候还是挺行的，十四岁时我被这位世子提议弄去军营稳住老本。我父亲虽然觉得浪费，但他又认为长幼有序，我晚生了一年就得老老实实去辅佐我那位世子哥哥。长姐怕我委屈，开解了我一晚，叮嘱了要我小心，也告诉了我一句话——在其位，谋其事。老天爷想让你怎样就怎样吧，随遇而安，顺势而为，才是聪明人。”

“我并无任何瞧不起那些铁血男儿之意，行军辛苦危险，我也不甚在意。武将多的是老大粗，可粗中有细的也有不少，我在里头啊，两头难做人需处处陪着小心也就算了，只是可惜徐校尉的妹子，与我碰见了几次后，我父亲就上了门。”

“几个月后，这妹子匆忙远嫁，灵晖......徐校尉也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对我避而不见。徐家不过穷苦读书人出身，镇远侯府虽然式微，但摆弄这样一个家族还是绰绰有余的。世子大人怕我有了娇妻爱子就生出异心，不愿屈居他下，谋划着要给我娶个貌美如花的庶女就成了呢。”

“我此番回滇古，一是为长姐，二是为徐照，三就是为那妹子了。”

“我做人时，浑浑噩噩没心没肺地度日，当个恰如其分的傀儡，也就在最后做了回应该做的事；我生下来就是个该辅佐嫡长子的嫡次子，死前几日才明白我还是镇守边疆守家卫国的将士。所幸明白的虽晚，但还做了件对得起这个身份的事。我后悔，也算能聊以慰藉。”

天光熹微，夜色已逝，绕在一人一鬼身旁的黑暗开始退潮，光亮涌了上来。

“我做鬼不久，困在那尸山血海里本来也无甚感觉，因了我做人时被困住的地方——与这尸山血海也差不离。后来成了你的鬼仆......我以前在镇远侯还有他的宝贝世子手下讨生活的日子里天天插混打科没心没肝的......我以为我就是那样的人......成天高高兴兴的就好；可想起——我就——”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