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1 / 2)
糖人摊前已围了不少人,这东西材料倒不稀罕,好看的是手头功夫。摆摊的老头指节粗大,状似蠢笨,然而提腕翻飞数下,便画出一匹活灵活现的小马儿来。他收了铜板,拿竹签子粘了,递到一个女娃娃手中,引得她拍手嬉笑,旁边的人看了眼热,一迭声的喊“要小猴子”、“要狗狗”,老头儿笑着全部应下,不多时便将这些画了出来。待周围的的孩童都拿了糖人散去,摊前只剩下元景一人。老头儿看他咬着手指的模样甚为乖巧,拿小签子裹了个糖箭给他:“小公子若想要,只管叫你家大人来买便是。”
元景面带腼腆地接过来,一笑之后却不应声。老头儿只当他年纪小面皮薄,又逗他道:“若是身上没带银钱,将你腰上的令牌押在小老儿这也可呀。”不怪他盯上这东西,实在是这令牌不似凡品——通体如墨,正面镂刻着一只足踏青云的猛虎,望之非晶非铁,然而日光一照,却泛着异光。
以前元景想要的,多看一眼就有人送来了,哪里晓得黄白之物的用处?这一趟出门才知道,原来在民间喜欢什么,都需得靠买的。元景低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去翻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细金镯:“爷爷,我用这个跟你换可以么?”
还没等他拿出来,先前那个疤脸的汉子便现身了。他生的人高马大,虽是冬天,但袖子仍卷到肘部,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往摊前一站,这一老一小皆得抬头看他。他一把拽住元景的胳膊,凶神恶煞道:“谁让你乱跑的?想急死你老子么?”
他手劲很大,元景被他捏的小脸都皱了起来,慌道:“你是谁?我不……”那人照着他就是一掌,元景登时被扇翻在地,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手中的糖箭儿都不知飞哪去了。他何曾挨过打?当下整个人都疼懵了。疤脸汉子显然十分有经验,在引人注意之前就将他夹了起来,照着屁股又是两巴掌:“跟老子回家,再敢乱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元景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身上又挣又闹:“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他挣脱不得,抱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口,这一下又快又狠,差点咬穿皮肉。疤脸汉子“哎呦”了一声,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即起了真火,反手就劈在元景后颈上。元景顿觉脖颈欲断,牙齿还没从他腕上离开,已晕了过去。
摆摊的老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事有不对,别的不说,只看这小公子通身的贵气,就不是那种流里流气的莽汉养的出来的。只是能干出当街掳人之事,多少有点势力,他一个孤寡老头儿万不敢招惹。叹了口气,舀起一勺刚烧好的糖浆,慢悠悠地画出一个怒目挥刀的英雄来,只盼这位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能自己化险为夷。
这疤脸汉子抱着元景避着人流走了一路,出城之时看见身后长街上忽然涌来一队官兵,挨个问询,似在找什么人。当下心里惊道:老子才抢了个小娃娃,莫不是就被官府知道了?许是他抱着孩子,遮住了几分凶煞气,守城的并未将他叫住盘查,他一出城门,就飞快地走远了。
又行了十余里,来到城郊一座破庙之中,这庙门窗歪斜,四面漏风,刮风下雨时什么也挡不住,原本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才肯住在这里,不过今天庙里一个乞丐都没有,全是活阎王。七八个人或站或坐的围在一起,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等的无聊,便找了个青石砖沾水磨起刀来。这把弯刀平平无奇,杀的人却不知有几许。大人有,孩子当然也有。他磨刀时还在暗想,要是运气好,今日这刀下又能添一个亡魂。
那个瘦猴儿似的汉子站在最外面,兴奋道:“老大,四哥回来了!”
被叫做四哥的疤脸大汉走的风风火火,进门时还一脚踢飞了横在门栏边的一根木头:“娘的,出城时冒出来一队官兵,吓得老子还以为露馅了。”把元景往地上一抛:“哝,就是他了。”
瘦猴儿嗤笑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绑人,四哥胆子也忒小了点。”
疤脸汉子不耐烦道:“少说风凉话,不然下次你去。”
瘦猴儿油滑道:“我可不敢,我哪有四哥的本事?”
几个江洋大盗全围了过来,领头的将元景上下搜了一遍,腕上的小金镯、脖子上的玉锁璎珞,全取了下来。旁的倒也罢了,玉锁璎珞却是少见的宝物,串在上面的珍宝不提,最难得是中间那一枚玉锁,那是由一块完整的和田美玉雕刻而成,细细的锁把上还镂刻着两只张牙舞爪的腾龙,不足尺寸之地,却能把鳞片、眼珠都雕的处处分明,足可见工匠的手艺非同寻常。领头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见锁心上写了四个字:长乐无忧。
瘦猴儿奇道:“这雕的是什么?蛇?不对,它有爪子和角,麒麟?身子也忒长了点。”
头领随便应付了一声:“行了行了,围的老子都喘不过来气了,散开点。”
赖七对这些宝物垂涎三尺,见头领将东西揣进自己口袋里,忍不住道:“老大……”
头领当然清楚他的意思,随便丢了个金镯子过去:“急什么?看这孩子身上的物件,就知道他家人对他宝贝的很,等咱们把绑票送去,还怕捞不到钱么?”说着又拾起元景身上的令牌,见材质古怪,便丢给他们:“哎,你们来看看,这用什么铸的?”
这帮人惯的是打家劫舍,好东西也见过不少,一个个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却是无一知晓。头领问不出答案,索性作罢,他见令牌背面写了个“楚”字,思量了一阵,又问:“这京中有哪家达官贵人是姓楚的?”
瘦猴儿昨日曾见过一个写着“楚”字的车队驶入一所宅院之中,一听要找姓楚的,心中立刻有了人选。他不会功夫,平常只能干些传递消息、通风报信的事,难得有建功的机会,生怕被人抢了风头,拍着胸脯道:“老大,我知道这小娃娃是谁家的,你把信交给我,我包管送到!”
头领扫了他一眼:“好,那你去吧。”
楚驭回府没多久,皇帝的赏赐就被抬了进来,金玉、珠宝、锦缎依次摆开,放眼望去,院中华光四溢,叫人挪不开眼。楚驭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接旨谢恩,待传旨官走后,便叫方青着人抬入库房,自去饭厅用膳。厨子是京中请的,不太会做南疆美食,揣摩着新主子的喜好勉强做了几样,都不怎么地道,上菜之后便忐忑地站在旁边。岂料楚驭看似一副冷冰冰的性子,在这方面却不怎么苛刻,桌上的菜大半都尝了,脸上未见半分不悦,只是对摆在旁边的一道江南蜜姜豉碰也不碰,厨子心里便有数了,新主子不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