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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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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元景连退了几步, 抬起手臂, 直直地朝向那名婢女。那婢女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星灯光照过来, 她眼底已浮上一层赤红的血色。嘴唇动了动, 发出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嘶吼。恰有一名老仆经过, 一听这声音,吓跌在地。婢女晃了晃头颅, 如行尸走肉般朝他望去。

元景吼道:“去叫人!”一箭发出,污血喷了一丈有余,他手背沾了一点, 便疼得如被泼了火油一般。不及多看, 转身便跑。那蛊尸嘶嚎了一声,果然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他对此处不甚熟悉, 转来转去, 最后跑进一处死角, 一堵白石墙横在眼前,竟是逃无可逃。

身后腥风阵阵,蛊尸离得太近,他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意志消沉, 眼看蛊尸寸余长的指甲近在眼前, 忽然没了搏命的气力,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一念未落, 四条长索忽的破空而来,如藤蔓般缠住那名蛊尸的手足。元景睁大眼睛,才要细看,一件带着烽火气的披风当头落下,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咔”的几声钝响,似骨骼碎裂之声,继而又是“咚”的一声,似什么重重倒地。

元景疼痛稍减,一口气尚未喘允,已被人揽到怀中。俄而披风被拉开,他一抬头,正对上楚驭关切的神情。楚驭哑声道:“你没事吧?”

信鹰送出去还不到两日的功夫,算算时间,那边派过来的人该是明晚才能到。因而他此时见了楚驭,还有些茫然。楚驭见他久久不答,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抬手摘下他的面具,一看到他的脸,语气更加紧张了:“眼睛怎么这么红?哪里受伤了?”

元景才哭了一场,极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双手合握,将面具夺过来,低声道:“我没事。”

楚驭见他手背上一片血红,心头一紧,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赤珠!”

赤珠才将那具蛊尸处理干净,一听传唤,便足不点地地过来了。元景伤处已被毒血蚀破,手背上血肉模糊,正顺着指尖往下流黑血,望之颇显惊心。赤珠查看片刻,道:“需找个清净之处,为陛下拔毒。”

此时千羽军才闻讯赶来,空气中腥臭未散,地上墙上满是血色,暗夜之中,看不清元景的神色,只见身姿委顿,似乎受了伤。天魁暗叫一声不好,自称护卫不利,跪地请罚。楚驭阴沉沉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住在何处?带路!”

元景今日大悲大惊,体力支撑不住。推开楚驭后,勉强靠墙站了,要说走,却是走不了几步的。楚驭看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距离感,心生犹豫,僵持了一瞬,便听元景道:“天魁,过来扶我一下。”

天魁只觉一股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走到元景身旁时,脊背都在发凉。他不敢看楚驭的脸色,上去将人搀扶起来,往住处而去。楚驭看见他完全靠在天魁身上,心中又是焦虑又是烦乱,只想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来。好容易将人安置好了,天魁不敢多留,带着众人去外面候命。赤珠取出一只口器尖尖的独角蛊虫,道:“陛下忍一忍,我先用这个把毒吸出来。”

楚驭守在他身边,蓦的想起他第一回见到蛊虫的场面。那时候他坐在自己怀中,吓得眼睛都红了,当时似乎抱着他哄了很久,如今想起,却又觉得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回忆到了最后,就记得他明明很不情愿,还紧紧抓着自己的乖巧模样。

低头看时,却见元景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平静,身体动也不动,全无半分惧色。他心中的柔情顿时化作苦涩:“我怎么忘了,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你来安慰。”

赤珠处理完毒血,又取出独门秘药,小心的敷在伤处。不经意一瞥间,见楚驭指尖也透着一丝黑气,估计是方才不小心沾到的,忙请他坐下,要为他疗伤。楚驭道:“不要紧。”托起元景的手仔细看了看,亲自替他裹上绷带。元景大约是累了,倒也没有如何抗拒。赤珠在旁边嚷道:“怎么不要紧,这毒沾上一点都够受的,您还是快让我看看吧。”

楚驭被他念叨的心烦,恰逢元景已经包扎好,抽手之际,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只得坐在他身边,由着赤珠收拾自己的伤处。

须臾的功夫,黑气又蔓延几分,赤珠划破皮肉,这才放出毒血。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需注意之处,楚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忽听元景开口道:“王爷为什么会来这里?”

楚驭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赤珠最是快人快语,见他们磨磨唧唧不爽利,插话道:“主人收到信,还以为您蛊毒又发作,不放心来看看。”

先前天魁写信时,为免信鹰被人截捕,走漏风声,未写明缘由。是故楚驭一见信上所说,只当是元景不舒服了,这才急急赶来。元景睫毛微微一动,从面具下抬起眼帘看了看他。楚驭见他迟迟不开口,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元景疲倦地招了招手,唤来天魁,与他说个明白。楚驭听到最后,眉头越蹙越深,望向他道:“这里只怕早就被人动过手脚了,以后当有些不太平,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回去?”

元景眼皮子也没抬,倦道:“留下。”

赤珠见主君面带踟蹰,俨然是放心不下,只是座上那位哈欠连连,摆出一幅不愿多谈的样子,上前道:“主君放心,虽不知是哪路猢狲的小小手段,但还难不倒我,至多两月,我必将这些麻烦收拾干净。”

楚驭听了这话,微一点头:“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赤珠惊讶道:“现在就走?”楚驭道:“战事不等人。”又唤来千羽军诸人:“你们护卫不利,自去领六十军棍,若有下次,便不会这般轻饶了。”

天魁似乎松了口气,应了一声,率众人出门领罚。后院跪了一排,十余人脱下衣甲,露出精壮的后背,行刑官一声令下,军棍齐动,声音铿锵。赤珠悄悄摸出去看了一眼,一见到他们皮开肉绽,棍棍带血的惨样,吓得又迈回来,死守在元景身边不敢动弹了。

元景摸着自己受伤的手,恹恹道:“军棍留着以后再打吧,我有些累,想去睡了。”

楚驭听他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俨然已十分疲惫,顿时心疼起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去:“罢了,你先去休息,若遇到麻烦,只管叫人告诉我。”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你好生休养,明年开春前,我必定来接你。”

元景嘴角一动,还想说些讽刺的话,可对上他满布血丝的眼睛和明显带着倦意的面孔,竟不知怎么说出口。楚驭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化开的雪水,温声道:“去睡吧。”

赤珠送他出了门,回来之时,见元景以手支颐,正看着灯芯发呆。左右无人,便自觉地上前伺候。楚驭的披风还在元景手边,他一见之下,忍不住叹道:“主君快两天没合眼了,路上连马都跑死了好几匹,刚才我让他歇歇再走,他也不肯。”从褡裢里翻了翻,取出一枚龙骨香,为他点上:“您今夜受了惊吓,这香能让您平心静气,安稳入睡。”

元景不自觉掩了掩鼻子,轻咳一声:“你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吧,这城里的事,明日还需你出力。”

赤珠干脆的应了一声,退着走了出去。他的影子从门纱前消失之际,元景取下面具,起身浇灭了那枚香。他在清冷的夜里坐了许久,最终躺下的时候,脸颊一片凉意,他捂着手,蜷缩进了被子里,眼前又浮现出燕帝的模样,他喃喃道:“父皇……”

隔日一早,须弥庭果然来见了他,只是他不问世事许久,此番见面,也只将城中之事当年交托给马参军罢了。马参军对着他,倒没有平日那副油滑的模样,元景来得晚,正听到他语重心长地劝须弥庭出来主事,只可惜这番苦口婆心之言,他全没听进去。早会一散,便又离开了。元景摇头道:“须弥城主倒是心宽。”马参军叹了一声:“从前也不是如此,自打先帝过世后就……”又叹了一声:“将军勿怪,日后若有调派,只管吩咐我便是。”

元景略一点头,也没放在心上。随后一二月,只管带着赤珠东奔西走,收拾城中之事。一番打探之下,中蛊者竟有三十余之众,元景为免引起百姓恐慌,只叫千羽军派了几个人出去,悄悄将解药下在他们的饭食里。他一心只扑在关内防御之事上,偶有战报过来,也只叫天魁代阅,然后再转述要务即可。回房之后,更是倒头便睡。许是这阵子太过疲劳的缘故,又或是这张新面具完全挡住了脸,对着外人,他也懒得摆出那副恭敬温和的模样,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轻松了许多。

一日深夜,他正在房中查阅公文,忽听外面一声炸响,他心中一惊,忙临窗而望,只见城下张灯结彩,红罗满城。几个孩童刚放了爆竹,此刻捂着耳朵,嬉笑追逐的跑远了,远方天现五彩,丝灯纵横,无数烟花次第绽放,炫丽华美,端得是一团喜气。他愣怔了一下,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漫长到让他以为永远也不会过去的一年,已经结束了。

恰逢天魁拿着战报进来,见他出神的看着外头,想起来之前楚驭的吩咐,小心翼翼道:“陛下,听说明日还要热闹些,您若是有兴趣,属下等陪您去逛逛。”像是怕他心有顾虑一般,又道:“王爷传了消息来,这仗快要打完了,往后要忙的事也不多了,您辛苦了这许久,休息个一两日也无妨。”

元景眼中的光影明明暗暗,最终摇了摇头,一语不发地坐了回去。

数百里之外的西魏大营中,众人亦无迎新岁的闲情逸致。大雪又下了好几场,冉洪本指望城外的人马为冰雪所阻,未料他们攻势竟一次强过一次。如今城中粮草将尽,战死负伤的人越来越多,秦雁锋只得调动全城百姓,连妇孺孩童也要拾薪做饭,运送战需。最让人心烦的是,除夕过后,楚驭所携的这支劲旅再无新的动作,守城的将士们吃够了他的苦头,面对这诡异的平静,比先前正面迎击时还要紧张万分,人人枕戈待旦,不敢有半分松懈。强撑了十日有余,士卒百姓皆是疲惫不堪。

几个老将更是为了此事争吵不断。其时夜色已深,营地周围被覆白雪,卫兵们胡乱铲除一条便于行走的羊肠小道,便目光直愣地倚着大帐发呆,连冉洪过来都没察觉,待人走到面前,忙跪地行礼。

冉洪已经许久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此时满脸倦意,他听里头闹得沸反盈天,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就站在门口不动了。只听梁宰充满怒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老子早说要护送殿下离开,你们不听,如今城里能上阵的还有多少人?硬拼又能抵挡到几时?”

有人叹息道:“当时留下是殿下的意思……”

才开了个头,梁宰又暴跳如雷的打断了他的话:“是秦家那个黄口小儿威逼殿下答应的!那些传言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仗着陛下宠爱,没准早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这才不顾殿下的安危,想把咱们的人一个个耗死在这里!你们要还听信他的鬼话,早晚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一个声音骇然道:“老将军休要胡说,陛下是念着秦老将军旧日的功劳,这才对他的遗孤多加照拂,你这些话万一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梁宰哼笑一声:“还用我传?什么‘将门藏龙子、凤栖百姓家’,这些话你们哪个没听过?战死沙场的忠臣不知凡几,为何陛下独对他不一样,以前照着养皇子一般养着他也就罢了,前些日子更是为了他训斥殿下,如今其他几个皇子都还不成气候,全靠咱们殿下坐镇,万一陛下犯了糊涂,叫秦家那贱种蒙骗住了,日后咱们这些老臣如何自处?”

冉洪听到这里,脑海中一炸,索性掉头折返。他不想回自己的住所,绕来绕去,转到了蚩龙的行帐外。蚩龙性情孤僻,不喜外人,身边养着的又尽是些阴邪之物,是故帐外寒雪满地,还未走近,就感觉一股阴风往外往面门上扑。犹豫片刻,还是敲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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