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1 / 2)
次日一早,五千玄甲勇士聚于校场, 大纛随风猎猎舞动。元景一身使臣服已换做银鳞铠甲, 点将台两侧燃起巨大的火炬,红光之下, 他脸上的修罗面具愈显威武狰狞。千羽军列阵于前方, 当先一人臂上擎着一只威武的雄鹰, 屈膝一跪,率众道:“誓守疆土, 生死追随!”
众将士齐声高喊,呼声响彻天宇。三声鼓落之后,千羽军队长扬起手臂, 雄鹰昂首长唳, 展开翅膀,飞到元景肩头。
其时天光渐起, 元景身上银光森冷, 跃于雪色之上。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眸轻轻一动, 从远方收了回来,望着台下诸人道:“出发。”
方青目送着这支队伍离开,才折返回中军大帐。楚驭愁眉紧缩,正对着地图出神, 耳边听见脚步声, 只道:“人走了?”方青“嗯”了一声, 闷声不响地站到一旁。楚驭不经意一瞥,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口问道:“怎么了?他走的不高兴?”
方青欲言又止道:“没有。王爷,您为什么要让陛下带兵,五千人虽不多,可他一旦得势,必定要回来报仇,而且一旦此事为京中那些人知道,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楚驭目光落向那个边关小镇上,嘴角轻轻一动,淡然道:“我知道。”
元景率军行进一日,千羽军人人知晓他的身份,尽忠职守,时刻守在他身侧,他不开口,无人敢说话。夜色渐晚,众人便寻了个山丘扎营休息。行军途中食宿从简,元景栖身在一个矮小的帐篷中,此地临近风口,寒风彻骨,他一时睡不着,便坐在火盆边发呆。只听门外轻轻一响,本还在假寐的雄鹰低啼一声,似在提醒有人来了,元景敛定心神,道:“进来。”
来者是千羽军小队长,名唤天魁。他手里拿着个小酒壶,送到元景面前:“属下来给您送酒,天冷,你喝些暖暖身子。”元景接过来,但觉触手温暖,俨然已经热过了,他喝了一口,问道:“你们带了多少酒来?”
天魁答道:“回陛下,还有几十坛。”
元景一颔首:“拿出来分给将士们吧。”
天魁面带犹豫:“陛下,将军有令,军中不许饮酒,况且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
元景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既然以我为主将,便听我的就是。传我的军令,除了当值的兄弟,其他人一人一碗,喝了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天魁应声便去,寂静雪夜中,搬酒开坛、低语欢饮声分外清晰。元景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但见火光一盛,天魁去而复返:“回陛下,酒已分下去了。”元景见他肩头落满雪花,持刀的手更是冻的通红,摸了个碗出来,给他倒了碗酒:“这碗给你,你也去歇着吧。”
天魁以军礼半跪在他面前,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起身时见元景还对着火堆发呆,好心劝道:“陛下,明日五更便要起行,您还是早些睡吧,若是嫌冷,属下再去拿一床貂衾过来。”
元景又喝了一口酒,才轻轻地开了口:“这里有野兽么?”天魁一时不解,元景很有耐心地问:“不是说天冷以后,常有野兽入城伤人,小孩子要是没看好,就会被叼走么?”
他这一整日都是不苟言笑的做派,此时才流露出一点少年气。天魁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野兽都在山上,若不是遇到灾年,短了吃喝,这种天气,它们也不会轻易出没的,您只管安心睡觉便是。”
元景“哦”了一声,嘴角不自觉撇了下来。
次日一早,众人便朝着扶桑关方向进军,天魁得了恩典,跟在元景身侧,路上与他说起扶桑关旧事。此关隘临近西域众国,地接东西,一向是诸国眼中的肥肉。从前饱尝战火,直到三十三年前,先帝跟神武将军率兵与乌孙王在此交战,杀敌十二万之众,乌孙国本是西域第一大国,此战后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大燕争雄。至此扶桑关尽归元氏所有,成了大燕边境的商贸重镇。
元景心中盘算了一番:“三十三年前?那是武摄二年的事了,之后父皇便遭太子党弹劾,被贬流放……”
天魁继续道:“魏军若想撤退,这里便是他们回国最安全的路,一旦离开城关,便可散进西域诸国,如水落大海,再难寻觅。”
其时已近城关,他们路遇一个茶棚,索性坐下来歇歇脚。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本是扶桑关内人,一听说他们是燕军,不敢怠慢,忙唤出妻儿,抬出两副铜锅,为众人熬煮奶茶。
元景走的是条商道,一路行来,却未见到几个人,正觉得奇怪,便随口问了一问。提起此事,摊主也是面带愁容:“十日之前,须弥城主便关闭城门,说是要防贼人出入,这里也就没从前这么热闹了。”将热气腾腾的奶茶送到元景面前,小心翼翼道:“军爷,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元景默了一默,道:“快了。”安慰般冲他一笑,又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于是接过他手中奶茶。两人皮肤相触之际,元景心口忽然一阵剧痛,藏在面具后的脸瞬间煞白,只听“砰”的一声,茶碗也掉在地上。
天魁见势不对,忙道:“陛……将军,你怎么了?”元景身体一阵发颤,好容易才开了口:“没事。”
天魁“唰”地一声拔出佩刀,架在摊主脖子上:“说!你在碗里放了什么?”
摊主的妻儿见此情景,吓得与他拥做一团,摊主呼天抢地道:“官爷明鉴,这里头……这什么都没有啊!”一线血光顺着他被刀抵住的地方流下来,抱在一起的三个人脸上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们瑟缩着的脖颈高高仰起,皮肤上浮现淤青的瘢痕,垂下来的手臂陡然往前一抓,天魁见机极快,连退几步,一刀砍下,污血喷涌而出,离得最近的一人沾染些许,手臂上亦浮出那种瘢痕。
这一家三口被鲜血溅满头脸,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嘶喊号叫,朝人群扑去。元景心口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紧紧攥住拳头,艰难道:“……不能近身!”
六名千羽卫“喝”了一声,列阵上前,勾链齐出,死死咬上这三人手脚,天魁手持流星锤,远远一抛,只听“咚”的几声,这三人脊梁骨尽碎,就此倒地。
元景摸出一枚丸药吃下,方才好些。拂开众人,上前一看,见他们一时未死,手足还在不停抽搐。又近了两步,信鹰哗的一下,扑上前来,半人长的翅膀急拍,阻他去路。天魁急道:“将军!不可再靠近了!”先前被溅了毒血的人,已经昏迷不醒,且身上瘢痕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元景将鹰抱了个满怀,道:“无妨,有些东西我需得确认一下。”
他只走到三尺之外的地方,心口那股闷闷的痛感又涌了起来。只见摊主脊背上有什么微微弓起,天魁惊讶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