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 / 2）

傍晚时分，南砚下了火车。漆黑的夜色，南砚独自沿着不知方向的路向山上爬去。阿秩说过，只要向上爬，就一定能够到顶。

南砚爬到山顶时，泉乡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大半。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南砚向那座小屋狂奔而去。

上天保佑，让你为我开门。上天保佑，让我还能看到你的笑脸。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开门的是那个老妇，一身素衣，面色憔悴。屋里冷冷清清，显然再无人居住。

“幽儿死了。”老妇喃喃地说着。

“她动了泉乡人不该动的心思，说了泉乡人不该说的话。”

阿秩在南砚离开的第二天去世了。她在河中洗衣服，河里的水忽然高涨，没过了她的头顶。泉乡子女死于水灾，这是水神对于泉乡人最大的惩罚。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幽儿离开泉乡，去凉城上什么大学。我们泉乡人的痛苦，哪里是外人能够体会的啊。

“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能与人分享自己生长的故事，只是为了保守泉乡的秘密。说出泉乡的故事，是泉乡人的大忌啊。

“幽儿在大学喜欢上一个同系的男孩儿，但是一直隐忍着，不敢吐露自己的感情。那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啊。

“幽儿跟我说过，奶奶，我喜欢那个男孩，可我却不能跟他在一起。我能不能把故事告诉他啊？他那么善良，一定会相信，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我想要在他心里留下关于我的记忆啊。他不会跟女孩儿说话，我想帮他，我想让他感受跟女孩儿相处的感觉啊。

“傻孩子哦，告诉他那个故事，就等于失去了你的全部啊。水神降罪，你会死的哦。

“……”

南砚呆呆地，听那老妇断断续续地讲着阿秩，看着她泪流满面，捶胸顿足。不知不觉，南砚自己的眼前也迷蒙起来。

大概是身边泉乡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痛苦的阿秩才会那样渴望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一个能够同情她的外乡人听，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全部告诉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如此疯狂，就如飞蛾扑火一般。

而那个人，有幸是我。

南砚走遍了泉乡所有的山，翻遍了所有的草丛，说了无数遍打扰。

但是，他始终没找到属于阿秩的那眼泉。

南砚在泉乡停留了三天，最后筋疲力竭。失魂落魄地离开泉乡，向山下走去。

在泉乡的最北部，荒草丛中有一眼泉。水声潺潺，冰冷刺骨。南砚坐在泉边休息，轻轻地抚摸泉水。这眼泉的水，好像格外的温柔。

当啷一声，怀里的腊石不小心掉落在泉水里，缓缓沉底。南砚惊呆了，捡起腊石，又试一次，依旧沉底。

南砚的泪水一下子涌入眼眶，然后一滴滴掉在泉水中。

阿秩，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