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1 / 2）

发引前一晚，卫既言看着母亲的棺椁，却只能想起一个甜甜笑着的模糊影子，一时悲从心来，趴在卫既明怀中痛哭起来。卫既明搂着卫既言轻轻拍哄着，在卫既言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也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虽为长兄，却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童，一朝丧母，内心是何等痛苦不堪，却为了不让父亲小妹担忧，生生压了下来。现在见小妹在自己怀里大哭不止，哪里还忍得住？不由也痛哭起来。从今往后，他同小妹便再也没有娘亲了。

至天明吉时，卫恪领着卫氏兄妹并一干人等，送灵到金陵老家，沿途辛苦，自不必说。

次日一早，范氏和许氏也启程回长安去了。

孝期的时候，卫恪请了先生到府里授课。因担忧幼女一人独处会愈加思念亡母，便让她同两个哥哥一同读书习字。

颍川多名士，卫恪请的是自己恩师周先生。年少时，卫恪曾游学各地，在颍川幸得周先生指点，拜于门下。现今卫恪亲自求得周先生出山，亦让儿女俱拜于周先生门下。

周先生乃当世大儒，却并未因卫既言是女子而轻看她，用同样的规矩要求兄妹三人。因此，每日卯初一刻卫既言便要起身，卯初二刻已经和兄长一同坐在书房读书了。

因为三人都已经启蒙，周先生便带着三人读四书五经、谈治国之道。前世卫既言虽是学过的，不过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又要重新学起来，每天过得苦不堪言，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周先生的板子逼得再服毒自尽一次。

下午的时候卫既明兄弟二人跟着武师练习骑射。卫既言本来可以呆在自己院里喝茶绣花的，但她想着自己往后要去北疆生活，传闻北疆男女皆善骑术，便天天硬着头皮跟着兄长们一块练,总算也能独自稳当地骑马奔驰。

也不知道范氏是怎么同卫恪说的，孝期满后，卫恪便派了身边亲信，同卫既明一起送卫既言去北疆舅家。

奶娘陈氏边替小姐收拾东西边抹眼泪，墨竹和香兰自是要跟着一块去伺候的，自己年纪大了，小姐体恤自己年迈，便让自己留在颍川帮着张姨娘管家。陈氏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去长安多好啊，常跟长辈四处走动，小姐以后也好找个如意郎君。北疆那地方她可是听人说了，天寒地冻的，对面就是匈奴，出门上街都提心吊胆的，哪是个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啊！

“郡君啊，奴婢记得郡君小时候最喜欢长安了！当年离开长安来颍川的时候，郡君抱着院里的柱子不肯走呢！”陈氏不遗余力地劝着，就盼着小姐能改了主意，不去那劳什子地方受罪。

“奶娘记性真好，三娘早就记不得这些了。”卫既言倚在榻上敷衍道。

“我的郡君啊，奴婢是真舍不得您去那地方吃苦啊！”陈嬷嬷又抹了抹眼泪，道“您好歹让奴婢跟着，小丫头们哪能伺候的好啊！”

“奶娘你年纪大了，一路奔波未必受得住，张姨娘是个老实的，不会亏待你的。”卫既言嘴上继续敷衍着，心中盘算着该给舅舅一家带点什么见面礼。

陈嬷嬷还想再劝，卫既言摆摆手道：“奶娘不必再劝，我主意已定，必不会改。”

香兰携着张纸走了进来，朝卫既言福了福道：“郡君，这是张姨娘刚刚派人送来的礼单，想问问还要添些什么。”

卫既言接过礼单，仔细看了看道：“再多添几匹布，要颜色鲜艳些的，再叫人打几个金项圈，药材也备上。”

香兰答应了一声，又提着裙摆匆匆出去了。

卫既明带着一行人一路向北，越接近北疆天气就越是寒冷。颍川这个时节金桂飘香，菊花盛开，这边却满目萧瑟，连地上的野草都是枯黄的。卫既明强忍着心里调转车头回颍川的想法，只一个劲的叹气。

卫既言掀起帘子笑道：“大哥年纪不大就学着周先生唉声叹气的，以后哪个敢嫁给你？”

卫既明也不理她，只坐在马上瞪她。

卫既言讨饶道：“大哥，我错了！可先生说男儿要胸襟开阔，有容人之量，你连我个小女子都容不了以后还怎么心怀天下？”

卫既明气得磨了磨牙，转过头不去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脸。

卫既言放下帘子，咯咯笑了起来。真好啊，大哥还是这般模样，没有为了卫氏一族变成那个不苟言笑、老谋深算的卫大人。那些年，大哥也不容易。卫氏主支人才凋零，撑不起卫氏一族。旁支中就数她家最是得势，父亲和大哥身为家中嫡长子、嫡长孙，听从族长之命，扛起金陵卫氏。可那千斤重担，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扛动的？族中之人哪个又是心服口服的？她虽是长平侯嫡妻，却只得夫君敬重，从未指望他能帮扶大哥，帮扶卫氏。此生若要嫁人，便嫁个世家子弟吧，世族联姻，大哥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卫既言定了定神，将江珩的音容笑貌拼命从脑海中赶出去。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妄想了。当年若不是自己嫁于江珩为妻，可能蒋颜就成了他正妻，后来也不会因为嫉恨而和顾昭联手扳倒江珩。

不不不，不是自己还会有其他女子的，长安城中最不缺出身高贵又爱慕江珩的女子，蒋家败落，祖父祖母是不可能让她嫁给江珩为妻的。卫既言又赶紧安慰自己道。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卫既言就在这矛盾的想法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卫既明领着人进了冀州地界，见此虽没无颍川富庶繁华，但也热闹非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