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绣错展转(1 / 2)
柳若眉冷着脸,看着手下忙前忙后,好一会儿了,她冷哼一声转过身来,才看见云青仍在身后站着。
她面露歉意:“小妹子,你就在这里等一等我,我马上便回来。”不待云青回应,她也匆匆朝后院而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她和严慕枫又回了中堂。
柳若眉拉过云青:“三弟说,给他下毒的人,就是在庸贤楼偷了他银票的那一伙人。”
“是他们?”
“那个臭小子,跟人打了两次交道,居然连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柳若眉越说越是恼怒,“他说你也跟那人打过照面,可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
“我记得同梅大哥赌钱的那个人,”云青根本连想也不用想,脱口而出,“他下巴有个痦子,上面还……长了毛。”
柳若眉却勃然大怒。她走到门边又走回来,像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这样的长相都能不记得……”云青才晓得,她还是在为梅若松的糊涂恼火。
云青心中觉得好笑。
柳若眉突然抬起了头:“枫哥……”她似是心中有话,严慕枫淡淡一笑,将她要说的话,接了过来:“骗了人钱财也就罢了,还特意追上去杀人灭口。确实不是一般的江湖盗贼。”
骗人钱财只是探虚实,杀人灭口才是目的。这猜测显然更近于情理。
“是不是都好,”柳若眉喃喃地道,“敢上我们庸贤楼撒野,拿我三弟开刀,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话音未落,她已冲到了外面,四下里有多人围了上来,她轻声地交代事情。
“我的庸贤楼……”云青这才回过神来,“严大哥,你们便是庸贤楼的老板?”
“不是我们,是二弟和三弟,”严慕枫笑了一笑,“庸贤楼是他们梅家的。”
“是么?”云青还是觉得奇怪,再想想那个伙计的态度,哪有一个伙计对自家老板这样横眉竖目的。只是她身为外人,也不好多问。严慕枫和和气气地笑道:“云姑娘,今日之事,是多亏了你了。若眉派人去寻那几个行凶之人,需要些时日,你不妨在庄上住几日,一则帮我们辨认行凶手,二则……刚才二弟和三弟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你留下来,好好招款待。”
他话说得客气,也在情理之中。云青本就随遇而安,岂有不肯之理。只是应承了下来之后,才想起方才严慕枫的话里,还提到了一个二弟。云青一想到方才二弟那个痴迷的样子,心里顿时叫了一声不好。可惜话已出口,也无可奈何了。
果然第二日,天方蒙蒙亮,那个二弟梅若菊便在外面劈里啪啦地拍门,若不是门口几个丫鬟看不过眼,将他死死拉着,他几乎就要冲进云青的屋里来。
云青开了门,他开口便问针法。
云青推辞不过,兼之昨日又答应了和他切磋,只好打起精神应付他。梅若菊为人很是一板一眼,凡事定要追根究底。云青稍有纰漏,他便揪着没完没了的细问。这两日呆下来,云青只觉得自己被他生生扒掉了一层皮。
所幸第三日,便从扈州寻回了红佛莲,梅若菊被柳若眉揪着配药解毒去了。
过了几日,梅若松的毒便全解了,柳若眉十分高兴,说云青对梅家有大恩,定要好好谢谢云青。于是在庄上,大摆了一桌,宴请云青。
宴上梅若松自然是不住道谢,此外便是乘机喝酒。梅若菊则一早抢了云青旁边的位置,得空便问桃夭针法。柳若眉嫌两个弟弟失礼,不时便瞪起了眼睛,将他们骂一通。
严慕枫在一旁,见云青在三人之间左右支绌,忍不住笑道:“云姑娘,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三弟是庸贤楼的老板,伙计却不让他上楼?”
云青见严慕枫好意搭救,哪有不承情之理,急忙点了点头。
柳若眉笑道:“小妹子,我们的爹爹本是个生意人,买了些田地,开了这庸贤楼……”她提到父亲,梅若松兄弟也只好正襟危坐,不好多说别的。
“可我爹娶的夫人,就是我们的娘,做的却是绮绣帮的帮主。”
云青来庸州之前,便听说过庸州第一帮派便是绮绣帮。绮绣帮组织桑农,收购蚕丝,织成丝绸,卖至全国。只是没料到,他们的帮主就是柳若眉。
“我娘要我接掌绮绣帮,我便随了她的姓。我这两个弟弟一个沉湎医术,一个好酒误事,我娘也不愿他们碰帮里的事情,便叫他们承继了爹爹的酒楼。可其实我们就是一家子。如今爹娘故去,他们冥顽不灵,没一点长进,我发起火来,下了死令不许三弟进庸贤楼喝酒。”
“那天三弟就是听到伙计同你说的话,猜到你是姐姐姐夫的客人,才假装替他们招待你,骗过伙计,跟着你进了酒楼。”梅若菊一边把玩着银针,一边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梅若松一听,满脸堆红,垂头又喝了一口酒。
严慕枫忍不住笑了起来,云青也笑,梅若松自己也不免笑得有些腼腆。
柳若眉连连摇头:“我们家一直就是阴盛阳衰。叫他去收个租,都能出一堆事……”
云青忙陪笑道:“那也不是,梅大哥豪爽仗义……”她话未说完,梅若松从旁边伸过杯子,同她面前的杯子碰了一碰,发出“叮”的一声。
这是多谢知己之意。
严慕枫早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柳若眉也忍俊不住,在两兄弟的头上,分别拍了一下,笑道:“这两个家伙……”她笑着笑着,夹了菜到云青的碗里:“小妹子,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广湖缙南那边?”
“我是缙南人,”云青微笑道,“爹娘多年前过世,如今只有我一人。”
柳若眉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旁边梅若菊突然蹦出一句:“那挺好!”
众人都吓了一跳,柳若眉听自己二弟说话没有分寸,早沉下了脸。梅若菊只盯着手里的银针,慢慢地接着道:“你就住到我们家吧,我看这针法,总要跟你学个一两年才行。”
“好主意,”梅若松连忙赞同,他转向柳若眉,“姐姐,咱家有的是地方,就让云青住下吧。”
他们一人一句,就帮柳若眉和云青把主意拿了。柳若眉仍在沉吟,严慕枫笑道:“怎么不问问云姑娘的意思?”
“云青,你不喜欢留在这里么?”梅若松立即问道。
云青想了想,摇了摇头。
相反,她反而很喜欢柳若眉姐弟之间,那嬉笑怒骂仍不能掩饰的家人亲情,会让她觉得很轻松,轻松地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便好了。
就这么两天,她已经很少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你留下来,教我你的针法,我可以治好你的胳膊。”梅若菊又冒出了一句。
云青又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有一个师兄,医术堪比宫中的御医,他也没有法子……”
梅若菊头也不抬,仍是漫不经心地道:“你教了我针法,我便有法子。不敢说完全治好,至少这手能拿能放,不像你现在这样。”
云青默然,许久也没有说话。
四海为家,固然是很自在,可这胳膊毕竟不便。梅若菊的医术她虽然不清楚,但这两日相处,她晓得他说话必然是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妄言。
若是这胳膊有治愈的希望……
柳若眉和声道:“小妹子,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云青轻轻抬起头:“救我五哥时,中了一箭。”
柳若眉笑了笑,显得并未在意:“你还有个兄长?”当初在郊外云青给她匕首时,便提到匕首是兄长给的,可方才她可说自己只是孤身一人。
云青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我爹娘将我托付给一位叔父,他家在安靖,家大业大,子女也众多。二哥、五哥待我都极好。只是我后来才晓得,这位叔父便是杀我爹娘的仇人……”
“父母之仇,定然要报。”梅若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云青摇头道:“我晓得真相时,这位叔父恰好已生病过世了。”
“难怪……”梅若松了然,“所以你就跑了出来,一个人四海为家?”
“嗯。”云青轻轻地应了一声。
严慕枫微微颔首:“那你如今有何打算?”
云青笑道:“四海为家,我也习惯了。”
梅若松立即嚷道:“姐姐,你就让云青留下来嘛。”
柳若眉见云青的脸色,晓得她虽有未尽之言,但所言必然不虚。瞧她不过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心中不免生了怜悯之意。
柳若眉拍了拍云青的肩膀,低声道:“若是真没去处,便在这里留个一年半载也无妨,想好了再做计较。”
云青瞧了他们一眼,默默不语。
严慕枫轻声道:“云姑娘可会读写?”
云青点了点头。
“这样……”严慕枫笑了笑,“我们卖绸子的绮绣楼,正缺了一个帮手。那里的客人不是官家,便是有钱的财主,寻常伙计不敢应付。你说你在安靖住了多年,想必见过的世面也大,你又认得字,正好给我们帮个手。你吃住在我们家,我们便免了你工钱,你觉得如何?”
云青还未回答,梅若菊便站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针:“就这么说定了。云青,咱们去后院,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
云青不及应答,有人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帮主,人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