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言字字寒(1 / 2)
关至臻斜睨了她一眼,捋了捋胡子:“什么银针,这是桃夭九针。”他没再反驳,听这口气,竟似默认了云瑾的话。
“桃夭九针?”云瑾捻了一只在手里,细细地看,“师父教我这个,是想让我学了治病救人么?”
“善用桃夭九针,非得十数年的功力,你……”他眉毛一扬,神情甚是倨傲,“你如今才学,能认准穴道不出错,已是极好了。”
云瑾不免有些泄气:“那师父何必要教我?”
关至臻冷笑道:“难道就只能治病么?”他右手在针上那么不经意地一拂,手掌一翻,指间已经夹住了一根银针:“你在楚王府,那人是如何劫持你的?”
云瑾回想那日,站到关至臻身后,学着蒙面人左手虚扣着他的喉咙。关至臻嘿嘿一笑,云瑾突觉手上一阵酸麻,一点力气也没有,左手便跌落了下来,转眼间他的另一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井穴上。
关至臻面有得色:“方才我特意刺偏了太渊穴半寸,你已经吃痛不住。那日你若插中那蒙面人太渊、肩井两个穴道,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哪里还有后面那么多事?”
云瑾又惊又喜,还未回过神来,关至臻已经将这九根银针细细的包好,递到云瑾面前:“这桃夭九针,本是你……我故友所制,与一般治病银针很是不同。我如今给了你,你反其道而行之,先学制人自救,日后细学医理,再图治病。再则……你们肃王府里里外外居心叵测的人不少,若见着什么不对,便用它测毒,省得总来找老夫的麻烦。”
他口中还是嫌弃云瑾,可句句话语都含着良苦用心,云瑾实在不知该如何言谢。关至臻瞧她神色激动,抬手冷冷一笑:“你别跟老夫来这一套,这桃夭九针难学易用,你若自己不下功夫,可别来找老夫诉苦。”
云瑾早已摸清了他这口硬心软的脾气,笑着便答应了。他又坐了下来,跟云瑾一一讲解运针的手法,直到她知晓了大概,才有些满意:“这点时间也只能教你这么些,以后便要靠你自己多用功夫了。”
云瑾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肯再来教她了,不由得着急:“师父,你不再来了么?”他捋了捋胡子,翻着白眼:“我是宫里的御医,能寻了个借口来见你,已是不错了。你们肃王府如今已在风口浪尖上,我要日日来,难免落人话柄。你已经粗通针法,自己慢慢研习。”
云瑾心中却有些难受,拉着他,小声嘟囔:“若我学不会,可怎么办?”他双眼一瞪,叫道:“你爹爹一世英名,莫非要在他女儿手上毁掉了么?”
云瑾闻言不禁轻笑出声,瞧着他,心中思索了片刻,终于定了心问他:“师父,你认识我爹爹,是不是?”
关至臻哼声道:“你爹爹是哪个?我不认识。”
“我爹爹叫云休,也会一些医术。他……在家中提过你……”
“是么?”关至臻捋着胡子的手一停,身子侧向云瑾,神情竟有些急切,“他提我做什么?”
“我听爹爹同娘亲说,天下名医虽多,当首推关至臻……”云瑾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娘亲问,同你比如何?爹爹说,当面我自然不肯认,但扪心自问,还是逊那老夫子一筹……”
这两句话,直把关至臻听得眉飞色舞,眼看着便要笑出声来,突然间却又拉下了脸,冷哼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云瑾不知他所指为何,楞道:“师父,你说谁?”
关至臻挑眉仰头,傲然道:“老夫医术名扬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爹爹自认输给我,那也是应当的,老夫哪有空识得他。”
云瑾低声到:“可你却知道我至小便服“冰川雪莲散”;爹爹独门特制的春茶,你还未喝,便晓得里面有黄花地丁;我特意叫凝霜不放菊花,你一喝便知晓了。还有,你这厢总说自己医术高超,可那厢话里话外又捧着我爹爹。师父便是春树,爹爹是暮云,师父对我,是爱屋及乌,别当我瞧不出来……”
关至臻双眼瞪得大大地,胡子都翻了上来,摇摇晃晃地起来,站在云瑾面前,抬着下巴,眼角向下瞧着云瑾。过了半晌,突然伸手在云瑾头上轻轻一拍,嘿嘿笑道:“是有几分你爹爹的聪明……”袖子一挥,背了药囊便要走了。
云瑾急忙扯着他的袖子,哀声道:“师父,若我真的学不会,又或是病了,如何是好?”
“呸、呸、呸,”关至臻一把揪回袖子,脚下不停,口中大声道,“我又没死。真要寻我,教你们肃王派人来宫里请就是了。”
云瑾莞尔一笑,赶到门边,正想再逗他两句。却见凝霜同凝香已经闻声从偏房出来,凝霜忙着去送关至臻,凝香则小步跑到了屋里来。
“这是什么?”她指着桌上的银针问。云瑾一边收,一边笑嘻嘻地吓唬她:“是师父给我的,你若欺负我,便扎你一针。”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手中一痛,她“啊”的一声,银针掉到了桌面上。原来不小心,自己倒先被扎了一下。
凝香大笑道:“还说扎我?”忙抓过她的手指来看。云瑾用帕子拭掉血滴,笑着说:“没事。”
凝香倒反而埋怨了起来:“我看你这几日总在那里背书,也不晓得你在做什么,不敢打扰你,原来是学这个银针。我问你,肃王有多少天没回来了,你可记得清么?”
“不就这么几天么?”云瑾不以为意,“皇上让三哥查什么逆党的事情,他的伤本就好了……”
“什么几天?是大半月了……”
“是么?”云瑾仍是笑。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背书记穴道,便连凝霜凝香在不在都不晓得了,哪有空记得那么多。
“你给我听好了,”凝香狠狠地瞪着她,“肃王妃最近从外面找了一个叫紫鸢的姑娘,很是灵气逼人,无论肃王在哪里,便是在宫中,她都让那个紫鸢去伺候着……四平说,肃王待紫鸢也极好。”
“是么?”云瑾缓缓抬起眼,看着窗外。太阳正暖,晒得风有些热,吹进窗来,吹得她全身都懒洋洋的,一下子没了劲。
云瑾目光默默凝注在银针上,笑了笑:“三哥要对谁好,是他的事情。”听到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她急忙将银针藏到背后,探身朝院子里望去。
原来只是凝霜,刚刚送了关夫子回来,推开了院门。
云瑾竟觉得心里怅然若失,默默地不说话了。
凝香瞧她这样子,冷笑道:“还嘴硬……”转目却又“咦”了一声:“四平来了?”拉开了门。
四平就跟在凝霜后面进了来,先打量了几眼凝香,这才对着云瑾道:“肃王请夫人到外边……”
“什么外边?”凝香抢着问,“治好了伤,就不来瞧青鸟了?”
“肃王这两日事情多,”四平急忙辩解,“一大早才从宫里回来,听说关夫子正给夫人诊脉,不便打扰,便一直在外面等着。刚看到关夫子走了,便叫小人来请夫人……”
“他要我到外边什么?”
“夫人去了便晓得了。”四平仍是语焉不详的,还冲着凝香眨眼。
“那我们呢?”凝香是最沉不住气,急忙追问。四平叹气:“不让谁去,都不能不让你去。你同凝霜自然一同去。”
“这还差不多。”凝香得意地笑,推着云瑾就往外面走。四个人沿着门口的偏僻小径,一路走到大门。凝香不耐烦道:“究竟是哪个外边?”
四平指了指府门外,正停了两辆马车。
凝霜和凝香对视一眼,齐齐道:“这马车是给我们准备的么?”
“自然是。”四平笑起来,忙不迭点头。四个人走到马车前,四平使了一个眼色,带着凝霜凝香坐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却把云瑾晾在了当场。
云瑾心中正发愣,却见身旁的马车掀开了车帘。云瑾这才瞧见,里面赫然坐了一个人。
他换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青衫,脸色温和而平静,正望着云瑾。
云瑾慢慢走过去,低声道:“三哥?你要做什么?”
衡俨正襟危坐,淡淡道:“去南郊。”说着便伸出手。云瑾迟疑了一下,扶着车门要上马车,他却笑了笑,一把将云瑾拉了上来。
云瑾没有像从前那样去挣开他的手。
她只是在想,怎么方才凝香说的那些压在她心头的话,见到他之后,立刻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