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草创未就（2 / 2）
大家一拥而上奔去查看，不想那书是本洋书，满页满篇的英文令学伴摸不着头脑，新鲜感退去，人也都雀跃着返了家。
学堂很快空了下来。
易河清没有走，他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极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是徒劳。
他无意体悟许嘉胤话里的壮志温情，亦不知那一片赤诚孰真孰假，偏生他口中的每个字眼，他所说的每一句英文，都勾起易河清埋在深处的记忆。
句句英文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她和软的臂弯，天籁般的嗓音，曾陪他无数日夜，在他耳际悄声暖语，教他体悟Byron，了解Shelley，将万千美景一点一滴诉与他听。
她念英语时有上扬的尾音，总能把每个字词都变得缠绵悦耳，而那曾经萦绕耳畔铭记于心的单词，而今被他强行忘记的记忆，终是跨过了两年的时光，再度在易河清的心头掀起波澜，直令他红了眼眶。冰凉的泪珠滴到手背，易河清稍稍收回些思绪，往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用衣袖揩了眼角。
他的唇片轻颤着，喉咙里暗蓄了啜泣，可他不敢哭出来，他怕那思念会随着声声呜咽决堤，也不想扰了他人的安宁。他紧紧地咬住了自己发抖的下唇，默默地淌着无从抑制的泪水。
易河清失神地盯着前方，脑中一片混沌。
讲桌上还放着许嘉胤留下的那本书，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页也被他整齐地罗列在那里，但易河清的视野里弥满了泪水，什么都无法看清。
面前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块方帕。
由深蓝色的绸布织成，其上没有任何装饰，无比简洁，像是被熏过，透着艾草的清苦。托着方帕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
易河清顺着往上看去。
他终于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瞧清了许嘉胤的脸。干净利落的短发下，那副面孔出人意料地年轻：皮肤过于白，似是没有半分血色，龙眉秀目，黑白分明，眼尾下勾，卧蚕前细后粗，衬得一双眸子愈发动人，眼角泛着淡淡的赤色，衬出些微的病气。墨色的西装上身得体，却也强生出几分距离感。
易河清迟钝地收回目光，埋下了头。
许嘉胤把手帕往前递了递，闲下的手拍了拍易河清的肩，声音不能更柔和：“原想在外面等你，不想一直没有见你出来，便进来了。”
“很抱歉。”许嘉胤声音小小的，仿佛是同易河清耳语。
许嘉胤不解释自己为何要道歉，静静地站了片刻，续问到：“你是叫易河清？”
易河清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河清海晏……这是个好名字。”许嘉胤自解般添了一句，如料没有得到易河清丝毫回应。
“你的母亲，可是叫易言？……”提问时，许嘉胤的声音明显地沾上了丝丝动情。
易河清没有应答，却是缓缓地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了头。
许嘉胤见着那泪痕斑驳的小脸，心头像是被扎了一下，隐隐地刺痛起来。
许嘉胤三度将丝帕往易河清面前伸了伸。
易河清终是道谢后接了过来，他把帕子捏在手上，并不去擦自己的泪水。
“易言……易老师，于我有启智之恩……”许嘉胤说，“十四年前，即是易老师教会了我第一句英文。”
“当初……”许嘉胤还想说什么，却生生止了话头，只落下了温暖的手，安抚似的蹭了蹭易河清的小臂。
“易老师可曾提起过我？”片刻静默，许嘉胤试探般问起。
“不曾……”易河清摇了摇头。
“易老师一诺千金。”许嘉胤低叹，话中又像是藏了遗憾和落寞。
“您认识我的母亲？”易河清的神色有所松动，直视着许嘉胤的眸子，哑着嗓子问。
“She walks in beauty②.”许嘉胤轻轻地说，破碎的音节揉进了空气里。他不必问，他知道易河清定然能听懂，易言曾优雅地走进他们的世界，一字一句给他们解释洋文的意思。
易河清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迅速地涌了上来，不断地往下掉。
许嘉胤附下身子，轻轻的从易河清手中抽出那块帕子，逾矩地替易河清擦拭着泪珠。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抿了抿唇，藏起孤楚，哄道：“你不记得罢，我们以前见过几面，那时你小小的，易老师一只手就能抱过来，才学了走路不久，步子都是摇摇晃晃的但爱极了到处跑，”说着，许嘉胤用手比划出一个高度，“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而后十余年，这道身影才被寻回。
“自去年回国后，我一直在想办法得知老师和你的状况，然而除却老师寄给我的几封信件，我没有任何资料，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查。好在，可算是找到了。”许嘉胤补充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易河清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不必担心，我定不会害你，既是做此决定，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你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为你另择居所，绝不会让你难堪。”
“我想……留着这……”易河清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带着浓浓的哭腔，“母亲……还有，刘先生……”他想在母亲最后陪伴他的地方留下。
得此，许嘉胤没有再强求，他给易河清顺了顺气，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纸，他把它们放到易河清手边，说到：“Magdalen Walks.”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便给你送过来，明日我还会过来拜访刘先生，到时能再见见你么？”
易河清止了泣，纤长的睫毛扇了扇，答话：“母亲走后，我寄居在刘先生处。”
“好。”许嘉胤弯了弯眉，心知他这是应下了。
①Magdalen Walks（《莫德林漫步》）
By Oscar Wilde（作者：奥斯卡·王尔德）
The little white clouds are racing over the sky,
And the fields are strewn with the gold of the flower of March,
The daffodil breaks under foot, and the tasseled larch
Sways and swings as the thrush goes hurrying by.
A delicate odor is borne on the wings of the morning breeze,
The odour of deep wet grass, and of brown new-furrowed earth,
The birds are singing for joy of the Spring\'s glad birth,
Hopping from branch to branch on the rocking trees.
And all the woods are alive with the murmur and sound of Spring,
And the rose-bud breaks into pink on the climbing briar,
And the crocus-bed is a quivering moon of fire,
Girdled round with the belt of an amethyst ring.
And the plane to the pine-tree is whispering some tale of love
Till it rustles with laughter and tosses its mantle of green,
And the gloom of the wych-elm\'s hollow is lit with the iris sheen
Of the burnished rainbow throat and the silver breast of a dove.
See! the lark starts up from his bed in the meadow there,
Breaking the gossamer threads and the nets of dew,
And flashing a-down the river, a flame of blue!
The kingfisher flies like an arrow, and wounds the air.
②She walks in beauty，出自拜伦同名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双更，不坑。
翻译自己胡搞，不当之处劳请指正。
注解放正文，此处用来碎碎念方便屏蔽。
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