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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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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燃尽,烟盒快空了。

一地的烟头烂渣,陈眠用鞋尖碾压,践踏,这心口愈发冰凉。

他半眯着眼睛,想起贺祟从前说过的一段。

人的一生,遇到爱,实现爱,遇到性,实现性,这些都不难,难的是遇到理解和懂得。

这是廖一梅在《柔软》一书里被加工诠释后的产品――难的是理解和懂得。

陈眠一直以为自己是懂得贺祟的。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

回到包厢后,推杯换盏,饭局散场已经凌晨两点多。

冯叁被一群人找代驾送了回去。

郑逸予和唐匡坐在车里,陈眠拒绝他俩相送。

唐匡瞧着陈眠,摇头说:“你就是太倔。”

“走了。”

陈眠冲他们挥挥手,手插裤兜里,背影带点孤傲的意味。

徒步一个钟头的路途,无人。

昏暗的并排路灯,几只飞蛾还在扑打灯泡。树影稀松,被风一吹飒飒而动,如鬼魅般奇形怪状。远处霓虹大桥上花花绿绿的光在一闪一闪的。商场,写字楼,各式各样的高楼,居民楼几乎与天穹一齐沦为夜幕。

此刻寂静无声的北京路,尽管可以想象白天的繁华热闹。

地上残余大大小小垃圾,环卫工人在四点钟才会开始打扫。

绿色垃圾箱里满满都是腐烂,苍蝇的嗡嗡声在夜里被放大。

陈眠觉得新奇与惬意,自然也算不上落寞。

他手背上还贴着医院的胶布,陈眠摩挲着,明白自己总想去窃取一些怜悯从而达到目的。

这点矫情一直如蚂蟥般活在他的本性中,时不时就要出来作怪,以汲取鲜血为养分,无比顽强。

陈眠走在冷风中,一步一个脚印,衣摆轻快,他的感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

那首《北京北京》唱道:“人们在挣扎中互相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陈眠哼着歌,一路踩着露水。

初秋的帝都凉意可以渗透骨子里,陈眠到达电梯口时,后背已经湿透。他呼出一口热气,用双手捂住嘴,冻僵的手指开始回暖。

睫毛上带点湿意,脸色有些苍白但起码唇色微红。

电梯上升,陈眠打量自个,想着或许明天,不,天亮后可以再去一趟心理医生那。

陈眠出了电梯,把钥匙插进门锁,

门却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

贺祟靠在门前,紧锁眉头,他剃了一个极为利落的圆寸,面孔轮廓立体,充满野性和孤傲。那双眼睛很妙,里头如同长河深邃,落有光辉。贺祟此刻紧盯陈眠,像狼追逐猎物,满满审视。

陈眠低下头,蝉翼般的睫毛开始颤抖,抿嘴,不作声。

听见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暖意笼罩头顶,贺祟的手覆在后脑勺上,下巴抵住陈眠的额头。

“回来就好。”这一声类似妥协,使陈眠满心的寒意在一瞬间被驱散。

贺祟鼻息略重:“去哪里了?”

陈眠闷在他怀里,还是孤注一掷说道:“冯叁那。我之前打电话给你,范思鑫接的。”

贺祟手一顿,十几秒钟里,他松开手。

“饿不饿,想吃什么?”贺祟转身说道。

“这样算什么?恩?”陈眠一阵嗤笑,他抬头嘶哑着说道。

贺祟蹙眉,凝视陈眠的发旋,他的沉默像极了西方神话里的诅咒,轻易击溃陈眠。

陈眠想任由内心的戾气发作,尽情咆哮,发怒,歇斯底里哭嚎,甚至殴打眼前这个高大如斯的男人。

他做不到。

只能以落败者的姿态垂下头,松开手。

凭什么?这凭什么?陈眠忍住颤栗,狠狠撕扯开手背上的胶布,动作干脆利落。

走进门那,陈眠在逆光处的背影突然间显得孱弱,发丝恰好掩盖眼睛 ,勇气消失殆尽。

他说道:“留下来,要么我跟你走。”

陈眠发红的眼眶溢满泪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沦为卑劣者。

他开始在肆意伤害,开始想逼疯所有人。

那颗泪痣在眼角似无辜般定住。

这或许便是命运。

贺祟动了动双唇,掏出烟,动作充满隐忍,吞云吐雾间,烟灰掉落。

他们不再看对方,门里门外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许久战鼓停歇,有人杀红了眼,有人退出战场。

陈眠坐在客厅沙发上,数着墙壁钟表嘀嗒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要么他去找贺祟,要么贺祟重新来这里。

这是一个过程,死死循环,比任何关系还要让人费解,困兽之斗,伤人伤己。

陈眠酸涩的双眼闭上,呼吸声放缓,宛如灵魂出窍,可以穿越平行时空去到2010年的冬天。

12月大雪纷纷洒洒,雪沫子如柳絮般随风。

极寒卷席北京城 ,那年的北京美得像北平。

贺祟曾经在博客里描绘的一一呈现在陈眠眼前。

陈眠是南方水乡出生的,那四季分明,冬天也冷,只是潮湿阴寒,而北京的冷是干燥的生冷,直把陈眠这个外乡人冻得一愣一愣。

他吸着鼻涕,呆毛翘起,在租屋里吃方便面。

公司压榨新员工这件事说的无比正确,陈眠已经三天加班到凌晨三点,如游魂般日夜不眠,他哀嚎着辞职,立马辞职!

二十一岁的他刚出象牙塔,虽然打过无数份兼职,但在跌跌撞撞的过程中还没有被一个巨大的制度真正管束过。

公司不比陈眠以前做过的任何工作,它显得像一个巨大的机器,无比公正却有内部定律,冰凉中存在秩序与规矩。

陈眠不适应,他想起贺祟,自卑在心里疯长。

贺祟行走风中,自由自在。

世界上所有偏于世俗的字眼都可以形容他。

而陈眠只能盯着眼前的泡面,恶狠狠咬上一口。

他知道自个家庭不富裕,也没什么才华,如果倔强和韧性算的话,那可能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当陈眠望着租屋里简陋的一切时,巨大的落差感与失落像悬梁刺股的利器。

他发觉自己已经更为渴望。

年少的时候,是真的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爱一个什么都有的人。

有限的眼界让陈眠只能复制着贺祟的为人处世。如斯沉默,经常走神,远离人群……这样实在引人发笑,贺祟知道也不说破。

常常在电话里如是打趣:“陈大学生多交交朋友,别总是一个人闷着。”

陈眠的回答总是理所当然:“你二十出头不也是这样吗?”

贺祟似乎想解释,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陈眠在这种沉默里品位到一丝忍让。

为了成为与之相匹配的人。

尽管现实仍然残酷,像凛冽的荆棘时不时的鞭打与刻骨。

陈眠小心翼翼查了查自己银行卡余款。脸上瞬间只有悲催二字可以形容。

六百七十一块二毛八,他反反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这样穷,还能再穷一点吗,再思考一下交通费,电费水费煤气费,吃喝拉撒费……

陈眠活了过来。

再也没有办法说什么辞职不辞职。

他埋头在一张张数据表里,泡面汤渣也被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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