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太阳会来的,人会变得淡薄,最后幻入蔚蓝的永恒。
一夜缠绵,温存,从甬道里喷射液体,热烈的喘息化作希翼。
此刻陈眠抱住贺祟,他脸上浮现太多东西,有爱,也有恨,甚至还有一点释然。
他亲吻贺祟的眉心,像亲吻朝露般神圣,这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无比缱绻,柔和。
陈眠说道:“你是我的往昔岁月。”他赤1裸着身体走下床,脚很白,血管清晰可见,红痕布满全身。
穿好衣物后,头也没回的离开。
贺祟缓缓睁开眼,瞳孔里头暗色如墨。
他醒的比陈眠早些,慵懒而俊逸的脸上难得浮有困惑。
口里呼出烟雾,再把打火机扔落枕上。被窝里的余温很暖,像极了高1潮时候的热烈。他的胸膛上还有陈眠昨晚的抓痕。
贺祟打电话给助理,声线低哑:“把范思鑫带来。”
助理有些惊讶:“老板,这么早?你不是和……”
贺祟嘴唇动了动,吸了几口烟:“闭起嘴,好好干活。”
“是,老板。”
贺祟侧头看卧室墙壁。他走下床,嘴里含烟,性1感高大的身躯微动,衣柜抽屉里藏着一张照片。
贺祟打开它,指尖摩挲,久久凝视。
他重新把它紧锁。
窗户外雨停歇,万里无云,无疑是好天气。
人山人海的斑马线,车辆如梭,上班高峰。陈眠走过三条街,坐了两趟地铁,总算来到老胡同巷内。
蓝色警示牌写到――危房,禁止靠近。
陈眠挑开黄色戒线,慢步走入其中,深吸一口气后,发觉是柏树淡淡的幽香,鼻尖很为享受。
有鸟叫,有风吹落叶的声音,这都不属于城市。
陈眠一脚踏在土地上,不是沥青路,也没有水泥,眼前是破败废墟,是疮痍,更是过往的遗址。
他挑了一个背是青石砖,屋檐还在滴雨的老屋,墙旁有个树木墩子布满灰。
陈眠轻轻一吹,呼出的尘埃飞舞着,大块的苔藓残余在那,拿手拨了拨,触觉很奇妙。
地面上覆盖枯叶,碎石子遍布。
陈眠缓缓坐下,他屈着膝盖,不再挺直腰板,像孩童般自由散漫的坐着。抬起头看那还在滴雨的屋檐,瓦砾的缝隙间渗出点点天光。
可以想象从前的人们是怎么从孩提开始仰望这片天再垂垂老去的一生。
从前贺祟带他来到这里,告诉陈眠远离喧嚣,远离噪音,尽管这个时代没有人再关心天气。
昨夜就当是偷来的。
陈眠闭上眼,那张脸上泪流的汹涌。
无人之地,他的发丝遮住眼睛,只余双唇微微发颤,喃喃自语着:“过得太快了……”快到已经跟不上了。
巷子口曾经有个蹦蹦跳跳,会哭会笑的年轻人,那个来自汹涌岁月中,一切悲伤还没有登场的自己。
陈眠生在一个叫宜泽的小县城。那里大山围绕分河东老城。
无比低矮的平房蔓延了几里,街道不是那么宽,有河流。
老人都说,宜泽是黄水与哪条不知名的河汇聚而来。
旧旧的楼房和喧闹的街道,家里长家里短的市井,这便是故乡的缩影――很普通也很破败。
落叶归根,这根便是那。
2007年,陈眠刚满十八,高中毕业考上重点,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好成绩。
父母亲点燃鞭炮,大摆宴席,喝了一桌又一桌。鸡鸭鱼肉,亲朋好友。
每个人送红包,举着大拇指祝福着。人人都说,眠伢子有福气,挣大钱回来嘞,好好读啊……种田人家,没有任何修饰的方言,也没有任何大话。
陈眠那时听得烦着,一把把门关上,还在思考着如何找机会向父母多讨些生活费。
门外,父亲大声嚷嚷:“我老陈家光宗耀祖了咯,喝,别客气,坐下嘞――”
母亲一杯杯敬酒,在旁笑着:“喝点喝点,大喜大喜。”
这些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齐消饵,陈眠在数年后才敢在夜里想起。
启程去上海读书,车票是父亲排了四五天才买到的。
拥挤无比的露天候车厅,几根铁栏杆围出区域。小贩在车站门口用着老旧木推车卖零食,香烟,还有玉米茶叶蛋。
父亲穿着最新的衣裳,胡茬刮的一干二净,已经是很体面的黑外套,他一米七几,微胖,那张黝黑,包经风霜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陈眠发现了父亲眼角的皱纹,也看清了他寸头脑后的花白,他生平第一次察觉出时光是个可怕的东西。
陈眠呆愣地说道:“爹,你咋变矮了。”
父亲拍打陈眠的头,粗声粗气:“是你这伢子高了。”
陈眠有些鼻酸,扭头去买了个口香糖,站票怕晕车。
车站大喇叭里头已经在催促,不少人雄赳赳气昂昂准备挤上车门。
陈眠旁边站着挑扁担的工人,他们怀里抱着巨大蛇皮袋,拖家带口,风尘仆仆。
那种强烈的悲伤感侵袭一切,眼前是父亲在栏杆后笑眯了眼,说着说着,话语带着些颤抖:“眠伢啊,你得成家立业,宝盖头遮风挡雨,这很难的。在外头,爹帮不上太多忙,就和你娘干干活攒点钱给你娶老婆……爹娘等你回来嘞,啊。”
陈眠红着眼,说不出话。
火车即将走远,铁轨震震,陈眠被拥挤进了车厢,最后一眼,是父亲冲他挥挥手:“想爹娘了别省电话钱嘞。”
最终眼里泪光翻涌。
列车随即发动,绿皮火车隆隆。
陈父目送陈眠远走,直到火车化作黑点,也直到那一簇簇的黑烟飘散而尽。
陈眠站在车厢里,猛揉眼睛,他紧握车厢铁杆,周边人嘈杂,混乱,有些臭味混杂,心中五味杂陈。
他转头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象,从绿绿的树到低矮的山丘,再到无数大烟囱。
陈眠哑然失笑,他的悲伤忽如其来。
如今从故乡别离,从父母那别离,往后这一生都在别离。
前半生父母送我们,后半生我们送父母。
无论朋友家人,或是爱人。
生命一直如此,无法停歇。
工业钢筋搭建的上海初繁华,不夜城,企业风云,宿舍干净,学校很大,外滩风景同是…一切的一切使一个小县城里的少年相形见绌。
陈眠开始眼界变换,开始汲取知识。
导师上公开课时,很是郑重的说道:“蜕变使时代具有金属般的光泽,这是风云突变的2007,千禧年会见证崛起。”
互联网如雷霆般面世,无数论坛涌起,各色各样的人们齐聚网络,凝成奇迹。
天下事有悲有喜,从大洋彼岸到内地四海,甚至是边境。
一个个新鲜的词语也横空出现,电脑成了沟通的传话筒,成了跨越时间距离地点的桥梁。
也就是那个时候,陈眠融入不了上海的生活环境。他听不懂上海话,因为微薄的自尊心使他害怕于交际,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陈眠恰好选修一门计算机,他一头扎进,成了不折不扣的第一代网民。
那时候网吧很破旧,大电风扇用来通风。台式电脑,屏幕微糊,和一排排游戏机并列,一个小时五毛钱。
陈眠戴着大大眼镜框,手间飞快,浏览各色各样的论坛。
在一篇介绍各大知名网友的论坛里,一个名字叫“鹤水风”的博客主以风格迥异,言语毒辣出名。
评价曰――不知疾苦却如风。
陈眠点了进去。
博客发表许多,置顶点击率过万的乃《庆2007年世界十大建筑奇迹,奥运主体育场“鸟巢”、中国中央电视台新址、当代万国城入选。》
这则文章比新闻发布的要快上一天。引得下头无数人叫好,纷纷讨论究竟是个什么背景,牛叉,消息太灵通呐。
陈眠心中也是惊奇,鼠标往下翻。
从《探讨西晋五胡乱华所见》到《西欧游记》再到《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
引经据典,才华横溢,笔锋犀利,从天文说到地理,从人文到人性,还有各种地方的图文记录。
那些名词是陈眠匮乏的知识观无法形容的,只能疯狂地翻看,满心震撼。
陈眠情不自禁的想象这样一个人――随性而孤僻,一直独居,爱抽烟,或许有些忧郁。
这是初识,陈眠开始仰望一个人的最初。
眨眼间岁月流金。
2008年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来了,这年充满了酸楚与美好。
一月一日凌晨零点,《07年再见旧时光》一经发出,获称赞无数。
讲的是“鹤水风”个人的一段体会。
“芸芸众生,佛祖能记住几张脸。我不信佛,也不相信因果。事在人为,人生在世,过的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身边人就可以。信佛,是境界。佛门云的勘破放下自在也是境界。我可能永远不会勘破。既然是俗人,便随心而欲。但可以说道的是我以一个男人能对待爱人的最好礼遇。当然,爱会消饵在信仰之上。我们这一生该追求的事物取决个人,我选远高于灵魂的信仰。理解,比所有都难得。”
陈眠在一群网友留言下,认认真真打下一行:“鹤先生说过,泰戈尔的诗送离别最好。一句:我必须走的那一天,太阳破云而出,已经完美诠释。期待我们的2008年。祝您新年快乐。”
“鹤水风”回复两个字“同乐”。
陈眠在电脑前兴奋的红了脸。
那时候没有什么偶像不偶像,只有新华字典里的仰慕与崇拜可以注解。
天下事,国家事,小家事。
同时,现实的陈眠徘徊于人群之外,由于父母年迈,提供的金钱远远不够。
人总要在成长的过程去经历那些苦难与折磨。
陈眠想花时间,努力把贫穷这两个字从身上摘去。
与此同时,他在网络上看了许许多多由“鹤水风”所编辑记录的。
毫不夸张,他成长途中绝大部分的知识脉络,甚至待人接物都是从屏幕里汲取而来。
那人像老师,像灯塔,也像是牵引者,更像救赎。
陈眠把所有的情绪都在博客里不加掩饰。
“鹤水风”写过:“我希望你们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个人。而是我陪你们走过的途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只能送你们一程,引你们一路。”
年初,一场罕见的雨雪冰冻席卷南方,陈眠被困在上海,没办法回家过年。心中的寂寥化作大瓷杯里热腾腾的饺子,他大口咬着,挂断了父母打来的问候电话。
网吧里人声鼎沸,不少人讨论,电脑页面上一排一排黑体:“大年三十,数以万计欲回家的农民工在冰天雪地里等待,电视等媒体每晚都有抗灾救灾的新闻播出,仍然都有大批旅客滞留车站、旅途。抗灾救灾的各线勇士还在雪地里为同胞架线、铺路、送水送饭,来不及赶回家的民工留下来,当地的政府和所在的企业共同为企业员工在第二故乡过了一个特殊春节。”
“春暖花开,不会来迟。愿诸君平安。”
陈眠心中安定下来。
五月十二日,汶川地震。
夺走了数十万人的生命,全国各地蒙上暗沉。
五月十九日至五月二十一日,为全国悼念日。十九日14时28分,黑纱高悬,哀乐低旋,神州共悲,坐者起立,行者止步,举国沉静在悲痛中,为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致哀三分钟。
“鹤水风”道:“生命永远值得敬畏,为亡灵送行。”
八月八日,世界瞩目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国家体育馆隆重举行开幕式。
“鹤水风”发表内场景象的图片。一句:“精彩夺目,我在北京等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