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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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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天,大片大片乌云压着,阴沉,灰暗,看不见天光。

雨从凌晨开始下起,下了整个白天,愈下愈大,雨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陈眠睡了一天,骨头都散架,起身一看钟,晚上七点。

眼见楼下路灯那银杏蔫蔫的。估摸绿化草地上堆积大团枯叶也被溅得烂泥稀落,红黄绿一窝。也不知是哪根水管从最高楼漏了洞,滴滴答答烦人的紧,像子弹在那个夜里,因为对峙失败而惨烈迸发。

陈眠倚着窗户,神情淡然,看看雨景倒也不错。一只手在窗沿上敲打,指头细长,颇有节奏。

他哑哑的说道:“真糟糕。”仰头,另一只手上的啤酒被一饮而尽。

陈眠关上窗,胃里空荡荡,也是再吹冷风真要吹成傻B。

窝沙发那吃外卖,辣椒炒肉丝,味道挺好,陈眠拿起手机,本想翻通讯录,不成屏幕上已经跳动着三字冯叁。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眠点了接听:“恩,有事吗。”

“没事哪敢找你。”冯叁在电话那头摸了摸鼻子,眼神示意秘书去拿纸,嘴上说:“这回你可得帮我。”

“怎么说?”陈眠懒懒的坐那,嘴里吞咽食物,饱腹感十足。

“范思鑫知道吧,就前几天你捉奸的那个。”冯叁有些幸灾乐祸:“最近挺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我外甥昨个一见他都走不动路,估计是那意思。恰好我一笔马来西亚的生意得靠那混小子罩着。”

陈眠挑眉:“关我屁事。”

“怎么不管你事,咱们陈大才子会比不过外头的野鸡么。”冯叁嘴欠的厉害。

“得了吧,有话快说。”陈眠懒得和他耍嘴皮,一针见血。

“我想把那家伙约出来,套麻袋送我外甥床上去,咋样啊。”

“冯叁,你也不怕贺祟办了你?”陈眠漠然的很。

“怕个屁啊,我可都打听好了,贺祟那畜1牲说和这人自由平等恋爱,可把我给吓坏。”

“然后呢?”

冯叁满嘴打趣:“陈哥啊,欸,搞不搞你说了算。”

“滚边去,喊什么呢,少占口头上便宜。”陈眠挂断电话,扭动酸痛的脖子。

外卖里的残渣被倒入马桶里,按了三下开关,一干二净。

陈眠走进卧室,挑拣挑拣后,灰色风衣上的纽扣系好,浅棕色围巾套在脖颈间。腿上直筒裤,露出脚踝,白的出奇。眼角一粒泪痣显得冷艳,五官寡淡如水墨画,距离感十足。

陈眠身材本就偏瘦,肤色更是常人白,这一称就更病弱。

他双指在衣袖口摩擦,走出电梯,大黑伞撑着,那冷风钻进领口,寒的彻骨。

陈眠忍不住骂句鬼天气。

不成想小区都没走出去,雨又大了不少,雷声作响,隆隆不止,再走下去怕是落汤鸡一只。

陈眠一咬牙,望见地下停车场入口,没有犹豫收伞进去躲雨。

裤腿头发都挂着水珠。

无比潮湿,冷冽,加上此刻的窘迫狼狈是陈眠最为厌恶的境地。

手机铃声还在上衣口袋里疯狂的响,陈眠抬手一扔,漠然收回手。

他的眼神很沉,这样清净。

身后,黑色宾利停在第一个车位,车门被打开,脚步声很轻。

陈眠转头看去。

穿着纯黑色西服的男人笑容款款,估摸四十出头,眼角细纹透露着这人已经不年轻了。虽然依旧俊逸,是儒雅的俊,用如沐春风四个字可以形容。

陈眠瞥见他手里拿着的是王尔德《自深深处》,略旧,页面有折角。

那人看向陈眠,目光如炬。

陈眠觉着好像在哪见过,直直向他走去。

男人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你是?”陈眠握紧了伞柄,想不起来,但确实见过。

中年男子笑意很浓,很有学者范,他道:“15年在丽江。三寸酒馆。不记得了吗,我姓黎,黎旭。”

陈眠看向他:“我叫陈眠。”

恍然间往事在脑海里浮起。

2015年丽江的酒馆,一段迟到五年的旅程。

2010年贺祟去了,陈眠错过。

五年后,他一个人孤身上路。

三寸酒馆很有名,旅游淡季,本地人不常出门,外来者齐聚在昏暗里,微黄的灯光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悲伤。

有一出来旅行的年轻人,领头人都很年轻,总之稚嫩鲜活,几句喃喃想家,想爸妈;也有三四十岁的男人抽着烟,夹克看不出颜色,灰色眼睛显得无比沉默;还有常年漂泊的沙发客,大包行李一放,个个平静的很…最为特别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白发苍苍,紧握对方的手,看上去很是幸福。

每个人职业不同,也不了解对方是谁,一齐走了一段路,一齐汇聚在此。

天南地北,孤独是无法计量的。

不知名的民谣歌手抱着吉他在台上唱歌,从《南山南》唱到《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那句,至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倾塌,周遭人一齐唱,声嘶力竭,唱尽前半生。

陈眠听得泪流满面。

身后恰好站着人,后来陈眠才知道那是酒馆老板。

只听老板说道:“丽江无恋事,喝杯酒吧。”

陈眠觉着太丢人便径直离开,余光里,酒馆老板的脸虽然不是很清晰,仅仅一点轮廓仍然出色。

陈眠回过神,黎旭低头翻开《自深深处》,浅笑:“这页上还有你的笔迹。”

陈眠走近黎旭,心里溢满了忽逢往事的悲伤感,像掐尖的稻草突然被虫子挠痒。

页面上很清晰的字迹,黑色中性笔,属于自己――你临终在我生活里却生生不息。

矫情,愚蠢,陈眠只想骂这两词,其余无话可说,他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黎先生,那家书店也是你开的?”

黎旭将书阖上:“是的”

“有些冒昧,能不能把这本书卖给我。”陈眠沉沉地看那书,开口道。

黎旭目光依旧,带着点温柔:“每本书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价值。陈先生觉得呢?”

“是,它们没有办法用金钱衡量。”陈眠抿着嘴,眼神很空,脖颈扬起,很为用力。

显得落寞又骄傲,微湿头发上的水滴从眼角滑落到耳处,有泪痣的那边脸朝向黎旭。

黎旭拿出一方手帕:“擦擦吧,容易着凉。”

陈眠说了句谢谢。

“买书的事宜不急。你去哪,我送你过去。”

陈眠没有理由拒绝,上车后系好安全带,黎旭又递上毛巾。

车中气氛很自然,像是多年老友的问候。

黎旭发动车子,侧头问:“恒园。陈先生是有朋友在那里上班?”

陈眠摇摇头:“不熟。只见一面。”

一路交谈,车里淡淡的香水味是GUCCI 罪爱。贺祟也用过,这款香水以高档、豪华、性感而闻名于世,曾经是上流社会的一种风尚。

虽与黎旭本人气质不符,就非富即贵一点倒也契合。

下车时,黎旭给了陈眠一张名片,联系方式,一应俱全。在北京开宾利的不在少数,可里头配置都是一等一。

陈眠收好名片,也留下自己电话号码后走进恒园大门。

恒园是北京出了名的销金窟,明面里是酒吧,暗地里开赌1场,还有清一色小姐牛郎,有钱人家男男女女都爱往这跑,装修豪华不说,酒也是最好,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这儿老板是贺祟。

他开了六七年,选的地段又隐蔽,底子干净,警察也查不动,生意红红火火,稳赚不赔。

圈子里人很少知道这事,但跟过贺祟的人就一定知道。

他从不吝啬,在贺祟的容忍范围里,会如同温室的花朵被深深爱着。

冯叁在包厢里已经等得快长草了,思考着是陈眠出车祸了还是怎么,越想越有些瑟瑟发抖。

电话打不通,人也没有来,冯大少爷犯愁的很,唉声叹气了老半天,又倒了杯伏特加,喝着玩儿。

服务员的声音突然传来:“陈先生里面请。”

简直及时雨啊。

冯叁蹭的一声从沙发上腾起:“陈哥啊!哎呀妈呀总算来了。”

陈眠扫了扫冯叁一身,紫色衬衫绣着花,配上西装裤,大背头油光水滑,骚,怎么看都骚,真有些辣眼睛。

“你能想想你活了多少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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