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1 / 2)
“我还当你要挑一个很出色的呢, 没想到最后,收了一个也不怎么起眼的小丫头。”栀子笑着道,房间里只剩下她与繁缕两个人。
“大概是缘分吧,看见她就觉得,就是她了。”繁缕没有说的是, 她第一次看见白芷, 并不是在考核的时候。
而是一个很冰冷的天气里,白芷的手满是冻疮, 在院子里干活, 繁缕在房间里看着她。
想起多年前, 自己和栀子桔梗也是这样,天还没亮就起来就着冷水干活, 做得晚了, 连一口馒头都吃不上。
白芷这个名字,她其实还记得的, 当初差点她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是另一个白芷, 算不算是缘分。
繁缕回去后,和卫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听得卫衣有些无奈, 拉着她的手道:“只不过收了个徒弟, 这么高兴做什么?”
“为什么不高兴,今天以后, 我也是有徒弟的人了, 赶明儿给您看看, 是个乖巧的小丫头呢。”繁缕对镜卸下头饰,回头冲他笑吟吟道。
“真是无法理解。”
“难道当初宁润拜您为师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心情吗?”繁缕觉得为人师表,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情,在她准备好之前收徒的话,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徒弟都不负责。
“这和你们那个不一样。”卫衣摇了摇头。
繁缕趴在他的肩上,问道:“哪里不一样?”
“啧,女医馆你们收徒拜师是为了教授医术,但我们呢,不过是利益所驱,一个为了往上爬,另一个为了供奉养老。”卫衣当然不需要养老,只不过是为了培植人手罢了。
但这些事情,他不想和繁缕讲太多,终究不算是什么好事。
“噢,原来这么个原因。”繁缕点点头道。
卫衣一袭墨色衣裳,衣领绣着海棠暗纹,一针一线出自繁缕手中,她自从被卫衣夸过一次后,便找出卫衣的所有衣裳,都绣上了各种式样的暗纹。
房间外侍卫守护,卫衣在里面拱手道:“王妃所言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只是眉目?”女子语气平淡。
卫衣淡淡挑眉,轻声细语地微笑道:“皇族辛秘,自然不易探查,玄衣大人的乌衣骑不也同样没有查出来吗?”
摄政王妃并无怒色,反而道:“的确,我乌衣骑虽然隶属于皇族帝王,但现下情形局势想必卫督主也知晓。
乌衣骑在此之前,一直蛰伏南地久矣,又被卢国公府冒充陛下而吩咐行事,并不是很清楚皇城之事。”
“臣是否该说,幸亏与乌衣骑并非敌对。”卫衣很清楚,皇城的事情不清楚,可是其他地方就在他们的掌控中了吧。
“说起来,卫督主还真是能屈能伸,玄衣都自愧不如。”这王妃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泛着清冷之意。
一句话中卫衣便知道,摄政王收服这乌衣骑,想必也煞费了一番苦心。
“比不得玄衣大人出身世族,我们这些人,靠得就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卫衣缓缓抬起头来,笑着说。
摄政王妃此时才发现,这一直低着头的卫衣细看起来,竟然也生了一副不错的相貌,心下徒生了可惜悲凉,不知是对这人,还是对本身为死士的自己。
过了半晌,她轩然扬眉,道:“吾久闻西厂提督武学颇有造诣,甚想讨教几招。”
“王妃娘娘贵体有孕,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卫衣拱手,如是道。
可惜,王妃并不打算听他的意见,率先动起手来,一柄白玉匕宛若清光流影,卫衣瞳孔微缩,随手掀起杯子飞了出去,“叮”的一声杯破成碎,砰然清脆。
随即女子素手似拈花摘叶般,向卫衣袭来,眉眼清淡,掌风甚是凌厉,卫衣到还能从容应付,如春风化寒雪,一一化解,最后点到为止。
卫衣只道这女子身法怪异,未料其内功深厚至此,殊为讶然。
交过手后,卫衣收起了对这位女子玄衣的轻视,在这皇城之中,他很少见到会武功的女子,尤其是能够与之正面交手,而不落下风的。
“卫督主,得罪。”女子收了内息,缓缓敛下长睫,大抵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脸上并没有上太浓的妆容。
“王妃娘娘承让了。”卫衣看见这宛若白璧的女子面上现微瑕,额上有一道浅淡的旧痕,心下一叹,看来这是个狠厉的人。
侍女给王妃拢上白狐皮锦缎披风,王妃娘娘才漫语道:“告辞,提督大人。”
“王妃慢走。”卫衣俯身拱手相送。
过了一晌,陆午才看见督主出来,恭声询问道:“督主,如何?”他也听到了房间中的动静了。
“不过是在试探本座罢了。”卫衣口吐白雾,天色晚寒,眉眼半隐幽暗之色。
但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这样的实力,才值得信任。
“督主,您这样又是为何呢?”这是陆午想不明白的,督主虽然向来不大尊重那位,但又何于投靠摄政王呢。
卫衣苦笑,心道,我这不过是在求一条活路罢了,能活过她出宫的那一日,能看见她平安一世。
紧接着,陆午就听见督主一如既往的声调响起,带着一点鼻音,轻哼淡笑道:“明君嘛,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陆午不解的拧起眉头,挠了挠头,头顶星河灿烂,但他们刀尖上饮血的人,追求的也就是这功名利禄罢了。
督主说的没什么不对,只是,从一贯作风阴辣的督主大人口中吐出明君二字,着实怪异。
卫衣知道,站的再直再高,他们仍然是卑躬屈膝的人,可唯有在繁缕面前,他是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的人。
他为此感到高兴,但也有了必须放在心里,时刻小心呵护的软肋。
青黛也过了女医官的考核,住在了她师父以前的房间,繁缕看着她换上女医官的衣裳,帮她梳好了应配的发髻,摸着她的发顶说她有出息。
青黛看着她,又低下头去,她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见到了那个人,看师姐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忘了师姐,托人来打听过,因她是繁缕的师妹,托人问了她许多,但她只说不知道。
时年寒冬过后,摄政王妃诞下麟儿,摄政王喜不自胜,宫里又频下赏赐,这是摄政王的嫡长子。
一次次的大清洗,朝局更迭,今朝科举过后,政派之间的门生拉拢,又是一场不见血腥的大战,依旧党羽纷争不断,卫衣自然也偶尔会被涉及其中。
从他爬上西厂提督之位的第二年,参他的奏折御史台每年就没少过,那时节卫衣还有些年轻气盛。
他拿着被截下来的奏折瞧,暗地里冷笑着刻薄过:“呵,谁不知道御史台就负责像狗一样盯着整个长安城里的官员,有一点异常就咬住不松口。”
年年如此,卫衣的地位可谓是稳固至极,不过一些敲敲打打,小吵小闹,还不足以撼动西厂,卫衣渐渐也就不甚在意了。
不过这一年,摄政王竟然悄无声息地压下了这些折子,只放了一些清淡的上去应应景,卫衣自然也很知趣,这是王爷给他的脸面,自然要好生接着。
江郡王战绩斐然,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平定了这边陲之争,丝毫不比当初的尚且是皇子的摄政王逊色。
左凌轩知道,这时候是要重重嘉奖的,可惜,收拢到人心的却不是他,到底是不甘心。
可萧均宁说过,他必须要沉住气,方能得反扑之日,暂且就让他们先得意几日吧。
年复一年,冬去春来,花红了两次,叶绿了两次,又是一年好时节,这个王朝一年比一年的兴盛。
陛下已由舞勺少年到弱冠之年,膝下的皇长子已经满了两岁,已经开始说一些简单的字眼了,而这一年,对于繁缕来说也很特殊。
因为栀子也要出宫了,繁缕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在乎的人,她一次比一次的笑容要多,一次比一次的高兴又怅然。
栀子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真挚的说:“繁缕,你,不要怕。”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不要害怕。
繁缕笑着道:“我不怕的。”
栀子坐上了回乡的马车,繁缕才觉无法抑制的难过,空落落的,可偏偏又哭不出来,她以为有了督主,自己就什么都不会畏惧了,这时候,还难过起来。
“大人,风声很烈啊。”晚上,繁缕听着呼啸的大风拍打着窗子,而木窗也发出被撞击的声音,仿佛整个窗扇都要被吹掉了。
卫衣拉了拉帘帐,将她搂紧,低声缓言道:“别怕,我在。”
繁缕往他怀里凑了凑,手指下的中衣上是她亲手绣的暗纹,莫名的安下心来,那风声也不那么可怕了。
陆午按照督主的吩咐,暗地里翻遍了整个寿安宫,依旧查无所获,不禁发出疑问:“督主,太后宫中,当真有什么隐秘吗?”
卫衣俊秀的眉眼渗出森然气息,稍抬眼侧眸看向他,轻声细语道:“那你以为,耿氏废妃又是因何而死?”
耿琼琚惨死宫中,连摄政王也不知为何,耿琼琚分明就是太后的人,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不惜下此毒手,要知道,耿琼琚身为摄政王妃,实在是个再好用不过的棋子。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一个她不该知道的真相,或者阴谋。
尚且不清楚,但还是能想象出来的,即便她一直在辩解,自己是以太后娘娘马首是瞻的。
但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卢太后怎么可能放心,绝不可能放任她再活下去了。
而卫衣,就是想要确切的知道这个秘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卫衣垂眸,指尖轻敲了敲桌沿,吩咐道:“无论如何,必须查出其中的秘密,这世上,哪怕是死人的口,本座也要让他把真相吐出来。”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的轻描淡写,却有些邪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