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雁南度(三)（1 / 2）

自晕墨在府里住下后，日日上学，除却每日功课、请安，难免思念故土，流泪伤怀，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且不必赘述，却看中元节前一日，姑苏城另一富贵风流之地——玄妙观。

玄妙观乃江南第一道观，香火极盛，却也是个人人可去的地方。观内设广场，本是不觉有甚用处，只不知何时何人想起了要做信徒、斋主们的生意，把东西卖到了观里，自此商贩云集，百戏杂陈，竟成了姑苏城里一繁华热闹处。平日里只可看些寻常把戏，零零散散，不一而足，却要待中元节那日，乃四方辐辏，各出奇招，有如金□□喉，锯末吐火等，尤以为不足奇险。

你道这其中缘故？原是七月半这日，阴曹地府里的孤魂野鬼便跑到人间为害百姓，索人性命，以求早日托生。江湖艺人而又常年漂泊，多是孑孓一身，如此便兴了中元节“吓鬼”一说，以驱鬼避煞，祈求神灵保佑。

如今虽说是中元节前一日，观内却早已聚集各种杂耍艺人，锣鼓响处，围满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而当中最为拥挤之处，乃正山门外排演的“笃齐钹”，道士九人，各取十一只铜钹，表演时以钹孔内棉带为引抛出，随心所欲，收放自如，铜钹上下翻飞，星奔川骛，风驰电掣，正是“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人群喧嚣中却见一少年戴着尖顶锦帽，穿著青布直身，好不容易挤在最前面，竟不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反而歪着头，一会儿抱膀，一会儿又抽出手来在光洁的下巴摸搓着，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道士。

此人虽是戴了彩羽遮面，可剑眉星目，仍是掩不住的英气；动作比另外四个笃齐钹的道士慢些，有些生疏，几个难度较大的动作也是直接避开了，只是这铜钹回旋飞舞着，令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倒也不曾有人在意。

少年皱了皱眉，忽的笑起来，待表演完毕，也与旁人一般拍手叫好。

那高大的道士向众人抱拳，又敬了一回，待众人渐渐散去，便要摘了彩羽，不想被人猛的一拍，一回头，正是人群中那少年，豫国公府的昤二郎沈元昤。

元昤笑道:“没想到啊纯钧，你什么时候学的？”

纯钧抛给他两只铜钹，见元昤顺势接住，便道：“你也试试！”说着又垂下头去扯身上的道袍。

元昤道：“跟谁学的？”正要向上扔，只听得一人大喊道：“使不得使不得！”

却见一个年龄稍大的乾道快步走来，正是吴老丈，恭恭敬敬道了声“小郎君”，抬头时剜了纯钧一眼，见他脱了道袍，里面的武服湿了大半，此刻正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并不看他。便道：“小郎君，您没笃过这个，铜钹锋利，怕是比刀剑难对付，当心留了疤。”

纯钧飞快道：“习武之人，哪有不留疤的？”

元昤只道此人定是与纯钧认识的，自己却不大识得，便道：“我祖父豫国公掌管着江南兵器厂，我自是见过不少兵器，诸如绳镖、流星锤、狼牙锤、龙须钩、飞爪、软鞭、锦套索，初学时也是留了疤的，想来扔这铜钹也是如此了。”

吴老丈拱手道：“原来是国公府的沈二郎，果然比我这徒弟稳重许多。”

元昤看了纯钧一眼，半疑着向吴老丈回了礼。

吴老丈笑道：“笃齐钹的人虽说不能上杀敌，可这积年累月练出来的一身功夫，不见得比习武之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