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2 / 2）

虽说大部分学子一定是愿意回乡的，想来想去，这样大概会容易写。但是凡事总有意外，说不准就遇上了什么难事，家乡遇到了旱涝灾害等等，那不如还是留在京师里，比回去要方便些。

所以，京师应考的人总是最多的。

齐季瑄以十一岁的年龄在京城考中了解元，实在是大大的不易。

听闻齐家出了这样一个孩子，天子李巍倒还真的兴起了要见一见他的念头。他让人去齐府，说想要跟齐季瑄谈一谈诗文字画。

计划得好好的，齐季瑄进了宫中，被带到侧间等候天子的召见，谁知道宫外头却传来了消息：黄河水涝，有一段堤坝垮塌，淹没了大片的农田。更可怕的是，这事发生已有五日，堤坝出现险情已有月余，可是天子连同诸位朝官都被瞒在鼓里。

直到一位耿直的言官遇见了一个出来流浪的老乡，这才知道了消息，当即洋洋洒洒写了个长篇的折子将事情捅了出来。

原来，那一带的银子和粮仓早早被贪墨一空。之前发现了险情，下面的官吏们说要休整，可是一文钱却都掏不出来。这其中的窟窿太大，这一地的人想要补起，却发现太晚，只好存了侥幸的心理，能瞒一日就是一日，最好等水自己退了，他们凑出钱来，那样才好。

也有人往上递折子，只是都被压了下来。这要是爆出来了，谁都讨不了好，是肯定要掉脑袋的。

大官的脑袋不能掉，所以这一地的农田就只能泡着水，一日日的，死伤惨重。就是身体没事的，家财尽数被吞没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哀鸿遍野。

天子那一段时间身体就不大好。或者说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天子脚下的人还知道得更清楚些。京城里的小茶馆、餐馆里时不时就有人隐晦地议论着，说天子的卦——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毛病，如今四十多岁的天子也没有生出个孩子来。

还没有御极时还养了一个小公主，天生有弱症，勉强养到了十岁上，也就没了。

只是他运气好，当今天子还没有登基时排位居长，皇后又没有生出个孩子来。先皇走得急，没有嫡子，没有遗诏，轮齿排序，就由李巍坐上了皇位。

当时推举他的阁老们也犹豫，他身子不好，又没有孩子。只是国赖长君，他又有过一个小公主，想着养养总会有个孩子的吧，结果他真的没能再添一个。

天气有点起伏，身体脆弱的天子又倒下了，连着休了几日早朝，人越发没了精神。这也是下面的人撺掇着让他见一见齐季瑄的因由。

天子爱才，有了齐季瑄这样的少年英杰，正应当让他见上一见，心里头也会送快些。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样严重的大案子，病恹恹的天子当即撑坐起来，连着咳嗽，将一干阁臣召进了宫中。

他身体极差，天气还不算很凉就要躺在暖阁里，燃起了炭火，给他抱在怀里好好将养。

可是这件事已经爆了出来，再怎么难受也还是要解决它的。他撑着身体，青筋一根根地凸起来，将他原本清俊温和的脸庞破坏了个干净。他其实没法大声地说话，脑袋一胀一胀地疼着，可他死死地抠着身前的矮桌，声嘶力竭地怒吼。

到底是个帝王，哪怕他病成了这样，也有人要承受他的怒气。

山北那一带的涉事官员全都没了脑袋，别管贪多贪少。跟他们有牵扯的几名朝臣也跟着遭殃，威风赫赫的刘阁老就直接被从暖阁里拉了出去。

事后，齐季瑄才知道那天的事闹得那样大，天子撑着身体上了朝堂，下令彻底整治。

这事折腾了好几个月。

齐季瑄记得深刻的是一个河道官，叫刘昀。他倒是无辜，只会因为去勘探过河道，就被贬谪流放了，虽然他曾经往上递过折子，只是人微言轻没人搭理罢了。

兄长齐伯瑜曾经夸过刘昀，在河道整治上颇有才干。回到家里又叹息了一句：可怜了。

当时坐在侧间的齐季瑄没有料到这样的局面，跟着他的只有两个小太监，老老实实站着，一句话不敢说，听到外面喊打喊杀地，怕得直发抖。

齐季瑄所有的感觉就是饿。他当时年纪小，早早被拉出来准备面圣。谁知道碰上了这么个大案子，一时之间谁又顾得上他啊，只能饿着。

他还记着自己呆在宫里头，凡事都要慎重对待。年纪尚小的半大孩子，一声不吭，直板板地挺身候在那里，其实是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发了僵，压根就是动弹不得了。倒是眼皮子活跃，上下翻飞着，就是不敢妄动。

这事从下午折腾到了大晚上，月亮爬得老高。

换到平时，他早早睡下了，只是这会儿却还是不敢动的，全凭毅力在撑着自己。

倒是天子李巍再也撑不住了，他咳得厉害，脸色发青地倒了回去，这才将一干人打发走，说是明日再算。

他喘着气靠着垫子休息。

这个时候宫里头的下人们才又开始动作，为他送饭。齐季瑄终于被想起来了，侧间里头还等着一个小孩儿，慌慌张张报给了李巍。

李巍本来都闭上眼准备休息了，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儿不忍：让个半大孩子等了这么久，还是让人送他进来见上一眼的好。

齐季瑄被带进了暖阁，瞬间热出了一身的汗。他不敢抬头看天子，照着宫规礼仪，规矩行礼。

听到人喊：“你就是齐季瑄吧，抬头让朕看看。”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枯槁干瘦的人，他脸色蜡黄，穿着明黄色的服饰，靠着垫子坐着，手里头还捧着手炉字，说句话都恨不得喘上几口气，声音喑哑。

不过看着齐季瑄还是笑得和蔼：“开始只觉得你这个孩子聪明，想要见一见，谁知道见了才知道为人还如此审慎。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细细打量一回，笑得更和善一点：“没想到长得也是这般的好。”

天子李巍的眼神动了动，看看边上立着的顾督工，似乎是想要说话，到底把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夸他说：“你很不错，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读，发奋努力，将来做官出仕，为我大渚朝效力。”

天子细致，赏了他不少的珍贵物件儿，还让御膳房给他做了些吃食，等过了明天再让他回去。

齐季瑄跪下磕头谢恩，说了满篇的吉祥话，然后就被人出去了。

他退出去的时候隐隐听到天子说了一句：“这孩子真是生得漂亮，顾郎，他若是长大了说不得比你还要好看上几分。只是，这话又有些不好说......”

顾督工回答了什么，齐季瑄却是不知道的。

他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天子怎么会这样称呼顾督工呢？显然，他的耳朵确实是不好用了，大概是饿的。

齐季瑄之前没敢看那位天子最为信重的近臣，他手握权柄，让人轻易不敢得罪。

不过，传闻中顾督工的颜色是极艳丽的。就因为他有这样的相貌，在御花园里头洒扫的时候，才会将御花园里的花比得失了颜色，再僭越点说，后宫里头的娘娘们也别比得不堪了。

他刚刚被圣上带到身边做天子近臣的时候就招惹了不少清流大臣的辱骂：魅惑君心。

后来，没有人敢骂他了，私底下也不敢了。消停了两朝的东厂又重新兴旺了起来，负责做事的恰好就是这位顾督工。

他的话也不算多，虽然阴郁着脸，也算不上多么暴戾。不过是心眼极小，偏偏受帝王信重，将骂他的人挨个整治了一遍。

齐季瑄没听到顾督工回答了什么，但是在等着御膳房传膳的时候听闻，圣上传召了月华教的教主。顾督工心忧圣上，担心朝廷，特意举荐了教主过来，为陛下排忧解难，也为大渚朝祈福。

那场法事做得盛大，不过齐季瑄没有看到。他在开宫门的时候就离开了宫里，之后也没再去过。

只是一听到月华教就想起那一夜：月华教教主颇受看重，宫里头才出了事情，天子身体也有些不适，还是会被顾督工请进去，引荐给天子。

齐季瑄蓦地睁开了眼睛，亮闪闪的。他对着大梁吐了吐舌头：就算是撞到了月华教又怎么样呢？若是真的是月华教有了过错，那他总是要对上的。

这里头的水确实有些深，可是淌都没有淌过，谁知道呢？说不准啊浅得很，就是王住得多了些，喧喧闹闹，将水都给带浑了，这才看着可怕呢。

他撑着头，想着事情，随手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豆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