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1 / 2)
傅锦瑶从二门里进去,影壁后面,一个小脑袋若隐若现,身后,顾姨娘轻呼了一声,“小文”,傅锦瑶便顿住了脚步,眼泪如同珠子一般往下掉,她呜咽一声,朝那小脑袋伸出了双手,“小文,到姐姐这里来!”
小小的脑袋再次探了出来,月光下,一张酷似傅锦瑶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六岁的孩子踟蹰地朝前挪动步子,不解地拿眼睛看泪流满面的姐姐,在她跟前站定后,小声地问道,“姐姐,小文今天没有惹姐姐生气!”
“是,没有,没有!”傅锦瑶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将脸埋在了弟弟弱小的肩上,泪水顷刻便浸湿了弟弟的衣服。
她不敢哭出声,可双肩耸动骗不了人。顾姨娘想到她在厢房里说的那些话,此时别过了身,用帕子把眼泪抹净了,过来拍拍傅锦瑶的肩,“傻孩子,别这样,你弟弟平日里也不乖,人嫌狗憎的,连我都不喜欢他!”
“姨娘,小文很乖的啊!”傅锦文奶声奶气地道。
傅锦瑶眼泪淌得更欢了,但这时候,却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刻。她站起身牵着弟弟的手绕过影壁朝清风院走去,他柔软的手被自己握在手心里,因为她的示好而欢喜得走路都在蹦跳,一扫昔日小老头般的没精打采,畏头缩脑。
父亲只生了他们三人,她和哥哥是母亲所出,弟弟是姨娘所生,因为姨娘身份的缘故,他只是一个庶子,在府中连下人们都敢欺负他。
前世,姨娘亡故之后,父兄很快上了战场,弟弟在府中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管教,很快染了许多坏毛病。她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是在北地的燕京,原本定国公府的小公子穿着褴褛的衣衫,拖着一条残腿,蓬头垢面在路边乞讨。
如今,能够见到尚在幼年的弟弟,能够有机会弥补前世的过失,尽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傅锦瑶如何不喜?
清风院是定国公府的主院,一共三进,正房是五间。傅锦瑶幼时随母亲住在这里时,住在东侧院,一明两暗。对面同格局的西侧院,姨娘进府的时候就住在那里一直到现在。
顾姨娘多半的时间都在东侧院里照顾傅锦瑶,如今也随着她进了次间,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上后,傅锦瑶便把弟弟搂进怀里,细声问他道,“今日都吃了什么?和谁一起玩的?晚间有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
照理,傅锦瑶回府之后,应该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此时时辰已晚,老太太当然是不会等她的,她也懒得再守这些虚礼,便让鸣蝉过去瞧瞧,和那边的老嬷嬷说一声,她已经回来了,免得老太太问起时,下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去过了!”傅锦文吃着姐姐从长春观里特意给他带回来的素糕,满脸都是糕渣子,姐姐帮他细心擦拭的时候,他就越发高兴,不管不顾地往姐姐的怀里偎过去,不忘小声道,“姐姐,我去的时候,偷偷地听到了表姑娘说你的坏话,说是看到你和一个卢姓的生拉拉扯扯!”
顾姨娘的脸一白,抬手就朝自己亲生的儿子打过去,被傅锦瑶一拦,一巴掌没有落在儿子的身上,反而打在了傅锦瑶的肩上,她顿时心疼不已,眼泪都出来了,责道,“你做什么拦他?这些话是他该说的吗?传出去了可怎么得了?”
“姨娘,小文已经六岁了,还住在后院,平日里他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后院这些阴私事,他当然是有样学样,这能怪他吗?”傅锦瑶眼里含着泪,把不知所措,一口糕含在嘴里,无辜地望着自己娘亲的弟弟紧紧搂在怀里,“哥哥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搬到前院去住了,跟着先生读习武。这次,等爹爹回来,女儿向爹爹提一下这件事情。”
她说完,喊来惊鹊,“把二爷好生送回西院去,我还有话要和姨娘说。”
“是!”
待人离开了,傅锦瑶这才望向顾姨娘,“姨娘,您的心一直都生得这么偏吗?”
顾姨娘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眼中泪就没有干过,“您都不先问,我和卢姓生拉拉扯扯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认定是弟弟在胡说,他这么小一点,别人说什么,他才会跟着说什么。他和我说这些,也是因为把我这个做姐姐的放在心上,他何错之有?”
“这有什么好问的?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瑶瑶从不是这样的人!”
傅锦瑶扑到了顾姨娘的怀里,她前世其实是个不知检点的人,并没有姨娘说得这般好。她真不知道姨娘对她的信心从何而来,她只觉得前世的一切只能是一个梦,现实中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般蠢笨的事来。
“无论我如何待姨娘和弟弟,姨娘对我从无半点怨恨。瑶瑶已经长大了,以后还请姨娘多关心弟弟,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傅锦瑶抬头望着顾姨娘道。
顾姨娘眼中一片震惊之色,她侧身坐在榻上,用帕子帮傅锦瑶把脸上的泪珠擦干,柔声道,“你弟弟他是个男孩子,多摔打一下并无大碍,你是女孩儿,姨娘多照顾你一些,原本也应该!”
“可我已经大了,以后换我来照顾姨娘和弟弟吧!”
“姨娘哪里需要瑶瑶来照顾?你只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说实话,你如今懂事了,我是真的半点都不担心了。明日一早,你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时,我跟着你去,我倒是要当着老太太的面,问一下表姑娘,为何要在背地里这样败坏姑娘的名声?”
“不了,姨娘,这件事瑶瑶心里有数,不用姨娘费心。瑶瑶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姨娘做的桂花蜜糕了,姨娘明日做给瑶瑶吃吧!”
“又在胡说,昨日才给你做了的。你若爱吃,姨娘做给你吃便是,以后可不许耍贫嘴了!”顾姨娘满足地道。
沐浴过后,一身轻松,傅锦瑶躺在锦被之间,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望着天边半轮模糊的明月。
她不知道父兄什么时候能回来,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手抚在枕头之上,姨娘亲手绣的喜鹊登枝,纹路是这般熟悉,她一遍遍地确认,才放心地告诉自己,她的确是回来了,回到了她在定国公府的闺房,前世是今生的一场梦,而非今生是前世的梦。
早起,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们把院子里的最后一片落叶收拾干净了,傅锦瑶屋子里的门才打开,惊鹊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捧着帕子、热水、铜盆进来,打了个手势,让她们等在次间。
她打起帘子,看到枕上睁开了眼睛的傅锦瑶,拿了屏风上挂着的熨帖的衣裙,上前去服侍傅锦瑶起身。
待她穿好了衣裙,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下,惊鹊才让鸣蝉把热水和帕子端进来,两人服侍傅锦瑶净面,抹上香脂,又给她梳好了双髻,用一对嵌明珠的金箍压发,流苏落在垂发间,显得富贵而又俏皮。
傅锦瑶挑了一片拇指般大小的牡丹花钿,惊鹊帮她贴在了鬓边,外面加了个宽袖褙子,这才出了门,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
她到得不早不晚,二房这边,二婶严氏已经带着女儿傅锦玉在厅上等着了,见傅锦瑶过来,严氏忙笑着朝她点头,用胳膊肘拐了傅锦玉一下,“你大姐姐来了,还不快向你大姐姐行礼!”
“都是骨肉亲人,说什么行礼的话?”傅锦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向她福身的傅锦玉,上下打量,原本比她只小一岁的妹妹,身量不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只看得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穿着一身半旧的袄裙,绣着几朵素色的花,和一身穿金戴银的二婶比起来,不像是一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