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杨凌没听懂对方的意思,安暮却知道,这是真的。
疯子的定义是什么?异于常人。见常人看不见的;想常人想不到的;做常人不敢做的,并坚信自己的理念。
其实,在旁人看来和“空气”说话的杨凌早已疯了吧?附身,也会被解释为“精神分裂”。长期如此,杨凌会怀疑自己的所见所想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自己的幻想?我是不是真的疯了?……那不是安暮乐意看到的杨凌。
“还是安大少明事理。”迟归零见着安暮眼中的愧疚与痛苦,乐不可支,“安大少也不想害所爱之人吧?过来,我帮你解脱。”
“滚!解脱你妹!”杨凌急急地转头对安暮吼道,“别过去,听到没?!”
“这就由不得杨先生了。”
迟归零咬指画符,一张白纸凌空出现在谢朗面前,谢朗瞪着白纸,边往后退数步边怒吼道:“又是我?!”
“大叔老了,唱歌自然不比郎儿好听,你就唱呗~”迟归零嬉皮笑脸,一点不像要打架的人。
谢朗脸色一沉,却还是开口,吟出古钟般的咒词。
杨凌听不懂意思,却能看见白符纸上蝌蚪般的红线如有生命地蠕动起来,随着低吟的速度加快蠕动,最后直接挣脱白纸的桎梏,成为一条如灵蛇般的红绳,直往杨凌他们冲去。
“我去!什么玩意?!”
杨凌手边没武器,干脆脱下装外套往红绳甩去。甩出的西装外套,透过红绳像一道幻影般毫无阻碍地直径冲到安暮面前,如一条灵蛇瞬间将他的双手缚住,安暮挣了挣,竟觉得手上如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谢朗同时停止低吟,请示般看向迟归零。
迟归零始终笑着,对这样一边倒的结果毫不意外,他勾勾手:“安大少,过来吧。”
安暮手上的红绳受到召唤,要连“魍”一起带着往前拖,但安暮纹丝不动,他见杨凌着急无措的表情,低头猛地咬住红绳,不顾口中腥血地撕扯。
一般来说,“魍”身为魂是不会流血受伤的,但那“红绳”却是专门捕“魍”而制,一如绳索之于凡人,若拼命挣扎还是可以挣脱的。
安暮竟挣脱了。“红绳”在他手腕留下一条红痕,和一嘴的血,他把咬断的“红绳”丢到地上,依然一言不发,双眼却越发地狠厉,连杨凌都没见过这样的安暮。温和的气质收敛殆尽,只余不顾一切的狠绝。
迟归零眨巴眼,无惊无怒,眼中反而有一丝无奈。显得他这一张痞子脸都“沧桑”起来。
“你呀……你们呀,怎么就不听听老人言呢?”迟归零循循善诱,手上却不客气地甩出七八张白纸,上面是以乱线画出的小剑,以一个红符镇着。
“杨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猜你没有这个智商——现在的‘安暮’和活着的‘安暮’不太一样?”
杨凌重新站在安暮身前,呵呵一笑:“现在的安暮是比以前‘热情奔放’多了,我挺满意的。”
迟归零难得被梗,愣了好几秒才笑道:“杨先生果真不是一般人,如果不是主场问题,我还真想提酒和你聊聊。”
这话连他身旁的谢朗听了都要翻了个白眼,对于他虚伪的话满心不屑。这人每次想对对手表示钦佩都说想一起喝酒,哪次不都是更加厉害地把人压着打?
“但是杨先生,有件事我还是有义务说一下的。”谢朗手中把玩着剑符,漫不经心道:“‘魍’不是人,甚至不是完整的魂,你爱的人在死于车轮下那一刻就真不存在了。”
谢朗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喑哑,眼神一暗。
“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依据你的幻想而活的‘怪物’,他很容易被影响,他脑中不存在理智,只有一个念头……或许是不甘或仇恨。然后它会成为这些情绪的‘奴隶’。”
“安大少,问一个问题,你成为‘魍’之后有没有,哪怕一次,动过害人的念头。”
安暮怔在原地,眼中的狠厉被一阵慌乱取代,杨凌转头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一下,随即转头骂道:“说得凡人都是圣人一样,又不是只有‘魍’才会害别人!我说你逼/逼了这么久还有没有招儿了?!有就上!不然滚!”
安暮神色复杂:“杨凌,我真的差点害过你。”
“害就害呗!老子九条命都给你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杨凌面对一排剑符气势不减,明明赤手空拳,却依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满嘴不正经地哄安大少。他护着他就像护着信仰,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曾动摇。
和以前一样。
安暮忽然笑出声,眼角的悲凉却在漫延。这个人无论多少年都会挡在他身前,无所畏惧,令他神往沉迷。
也是因为他太无畏了,总让安暮担心,正如高二那次,他为了护杨凌开始和安途作对一样,他不允许让杨凌因他受伤哪怕一次。
杨凌听到笑声还想说“大佬都什么时候了还笑”,还未来得及开口,眼角突然一暗,连哼都不带哼地倒下了。
安暮从杨凌的身体里出来,神色淡漠地望向敌人:“我跟你走。”
迟归零也是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真不好玩”,不情不愿地收了剑符,然后从不大的屁股兜儿里摸出了个跟医用安瓿似的小玻璃瓶。
“安大少过来,看在您这么配合的份上我会下手轻点儿的,顺带清除杨先生记忆的服务哦。”
安暮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去,而是无声动了动唇。
谢朗当时正想走近安暮,忽然被迟归零大力扯回,撞在他胸口,吓了一大跳。迟归零辩清安暮的口型后脸色大变,本就苍白的脸,在月色下竟隐隐泛青,全无嬉笑之色。
“妈/的!裂魂咒!”迟归零咬牙切齿,不过片刻,谢朗竟感受到他从额间滑落在他肩上的汗水。
“唐家人……怎么……会来……”
谢朗感到背后一重,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大男人竟昏过去了,“唐家人”的那三个字就像□□一般却立刻点醒了少年,他连忙架住迟归零,狠瞪一眼安暮,再转身拖着迟归零果断离开。
谢朗知道这个“魍”很快便会消失,就不再管他。
裂魂咒,裂的正是安暮这一缕魂,这是他在工作时意外交得的一位朋友教他的。当时只当这神神怪怪的朋友的玩笑,没想到会在此时用到。
他朋友说这是惩罚恶魂的咒术,听到咒术者无论生人死魂只要在阎王面前提过一笔过错,都会不同程度地承受裂魂之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安暮此刻并没觉得多痛,只是有轻描淡写的剥落感,从他魂上一块块剥落,再散去连,使他的身体愈加透明。
他会死吗?安暮问起出车祸那一刻同一个问题:杨凌会忘了我吗?
“嘭——”
他被车狠狠撞到地上时,血溅四射,他血流如注,依然望向不远处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死死地盯着,血影覆盖视线,眼中的火却烧到极限——不甘心!不甘心!他费尽心力要摆脱安家,花了五年时间偷偷地创办公司,前几个月刚刚上市,他拿到第一笔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钱,加上他多年积攒,足以让他摆脱安家后带杨凌环游世界两三回,那时是最美好的设想的开始。
如果他没死,那天他会“巧遇”杨凌,再“碰巧”提出急需一个助手,听到薪水后,他几乎可以猜到杨凌会怎样两眼放光地说:“找我吧,老同学嘛,助手当然找熟人好,我给你端茶倒水聊天减闷绝对一级服务!”
然后顺理成章的,把他拐到他身边,再慢慢拐进屋里,磨着磨着他总有办法给一个结果。他连“聘礼”都准备好了,是一张写有杨凌名字的银行卡。说来奇怪,最后他死前的执念就剩那张银行卡,想着,钱不给他,那他这么多年努力不就打水漂了吗?
结果到现在安暮因为太闷骚,还是没把那张银行卡的存在告诉杨凌。
安暮想了想再一次附身在杨凌身上,在他随身本子上写下银行卡号,密码写的是初见那天日期。
这些做完后安暮的执念都少了很多,他本不是偏执的人,再一次经历死亡,还是彻底地散去,他倒平和下来,坐在杨凌身边,用一双透彻深潭似的眼睛,把这个男人装走。
杨凌始终是他的遗憾,就像在他不算长的生命里,他是始终是慰藉他的光。
他很高兴,能多留这么些日子,他的光直到他的生命尽头都照耀自己,让他明白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终究有一个他最爱的也爱他的人记得他,这个认知足以平息他的埋怨。
这就够了。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找寻这么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控制住自己想写BE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