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团（1 / 2）

整个热闹的晚自习，方容和同桌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不擅长交际，甚至可以说是害怕交际，而斯备更是不好打交道的类型，除了刚开始那几句话，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自习到中途，斯备突然起身，镇定自若地从后门出去了。大家好像是司空见惯，没有把一句探讨留给他，方容的书翻了大概三四页，对方才不紧不慢地重新进了教室，绕过他回到座位。

斯备侧身进去的时候，浓重的烟味缭绕在方容的鼻尖。他忍住咳嗽的欲望，悄悄窥了一眼对方，斯备已经戴上耳机睡觉了。

快放学的时候，斯备才慢吞吞地醒了，往嘴里扔了一片口香糖，背上书包戴上帽子直接走人，一个字都没往外蹦，自顾自早退了。

方容把书合好放回对方的座位上，突然一个纸飞机扔过来，不轻不重地砸到他的脑袋后掉到地上。他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把纸飞机捡起来想放进抽屉里，又一个纸团飞过来。

纸团被揉得皱巴巴，但薄薄纸张明显有字迹的凸痕。方容展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它轻轻地念出来，在斯备的位置坐下：“你被同学挑衅了吗？”

方容没有搭理它，只抿着嘴唇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去，它又继续说：“是余华写的啊。”

它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而后凑到他耳边，“方容，第一组第三桌的女生，正看着你呢。这个纸团会不会是她的？”

方容攥紧手，不敢抬起视线。

他太害怕别人的注视了，不管是有无恶意，落到身上都像是被森冷又锋利的刀片凌迟，触及之处划出一片鸡皮疙瘩，仿佛稍稍用力，身体里恶臭又浓热的液体就会渗出。

腐烂的皮肉下，血液像是发了霉，粘稠成恶心的团块，流动都变成一种困难。

它继续柔腻地道：“还是她旁边的男生？方容，又有几个人看过来了，寸头男？还是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的？或者是——”

“——不要再说了……”

方容茫然地盯着课桌，被他抠过的地方变得坑洼，有几根木屑招摇翘起。四面八方归于死一样的沉寂，属于自然的色彩瞬间消失殆尽，他在灰败里瑟缩，耳边只有那人引诱的阴毒话语：“你在害怕什么？连活着都不怕，还要怕死吗？来，方容，好好体验这个污秽的世界啊。抬头吧，看看都是哪些人在鄙夷你、议论你……”

别说了、别说了……

所有人的视线好像都混成一团火，又迅猛又沉重地砸到他的身上，方容在恍惚中还能感受到肌肤被灼得皮开肉绽，卑贱的血液沸腾出浊烟，他置身于火海中，尖利的嘲笑声包围着他，所有人从位置上站起来，围着他欢快地歌舞。

它穿过火焰，怜惜地抱住他：“方容，所有人都在为你的死亡欢欣鼓舞，只有我，愿意陪着你啊。”

“别——”

叮铃铃！

放学铃骤然响起，刹那，火海随风逝去，大摇大摆唱着歌跳着舞的人们也渐渐透明化直至消失，皮肉承受的痛苦瞬间无影无踪，方容粗喘了口气，被泪水氤氲的眼睛吃力地抬起来，教室里空了大半，周围的人没有一个留意坐在角落里的他，都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