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程素接到养子发来的消息时，正在做晚饭。短信滴了一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通讯公司机器人发的提醒短信，或者是什么广告短信，就没在意。等到弄好饭菜，摆上碗筷，终于得了空闲了，程素才有时间拿起手机，她先是看了家庭群工作群，确认了没什么新消息，才点开短信的。

毕竟广告信息和业务提醒没什么好看的。

然而新短信的发送人是范应，程素在外地上学的养子。

他说，买了明天回来的车票。

看到内容的一瞬间，程素不是高兴，而是有些忧愁——范应回来了，家里老太太又要跟他们吹鼻子瞪眼了。

但很快这种忧愁又被可怜和些微的愧疚取代了，听钦钦说，范应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唉，这个孩子一个人在外地读书，自己做家长的也没关心过他，幸好还有钦钦在那，好歹可以照看一下。

晚饭过后，老太太在客厅照着“小太阳”看电视，范家伟坐老太太边上，剥一只橙子，剥开了摆在“小太阳”前面，好让橙子热一点。

程素洗了碗，收拾好厨房，也过来了，她把手放在“小太阳”上方，让热气把手烘热。

“这一天天冷，也靠近过年了。”程素烘着手，状似无意，“要放寒假了。”

“嗯嗯，要过年了。”老太太电视也不看了，“放假了，钦钦要回家了？”

老太太这几年有些糊涂了，有好几回记不清范钦是还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程素搓搓手，“不是钦钦，钦钦工作忙，估计要二八二九才回得来，是范应他们学校放假了。”

不出程素所料，老太太一听是范应，又开始闹了，“那小子回来干什么！他不是走了吗，他又不是我家的人，我要钦钦回来！”

“妈，妈！”范家伟忙拦着老太太，“范应当然还得回来，他年纪还小，妈，咱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这么说让范应听了多伤心。”

听到自己儿子都帮范应那个小子说话，老太太更气了，嘴一瘪就开始嚷嚷了：“哎呦，老天爷啊，我亲儿子要帮着外人啊，老头子啊，你被外人害死了，你儿子还帮外人来训他亲妈啊，当初就不该把那灾星带回来！老头子你带我去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苦啊，我的钦钦啊，你爸你妈真不是东西啊，你不在他们就认了别人作儿子啊！钦钦不回来就是你们害得！”

老太太光打雷不下雨嚎着，还一下一下跺脚，范家伟也是头大，劝了大半会也劝不住。

老太太这一下下的是真扰民，没多久，楼下住户来敲门了。程素一个做人儿媳的，更加劝不住婆婆，她也没怎么犹豫，去开门了。

“这怎么了这是？”楼下上来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也是老住户了，“这都大半年没闹过了吧，又怎么了老太太？”

程素听着实在是面红耳热，她满脸写着为难，语气都是尴尬：“范应不是放寒假了嘛，老太太就闹起来了。”

楼下住户一听就明白了，了然地点点头，“行，你们夫妻两多劝着点，我就先下去了。”

“哎，哎，实在打扰你们了。”程素赔着笑，等人下了楼，才关上门。她靠在门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感到一阵疲倦，她也不知道当年把范应带回来是对是错了。

老太太干嚎半天也累，半个多小时后，声音渐渐消了，这个家里才又安静下来。

于是相顾无言唯有叹息的一个晚上就这样在无声中过去。

这种尴尬又疲倦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气氛古怪的晚饭过后，在电视剧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敲门声响起了。

程素在心底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门口穿得厚厚的年轻人安静地站着，腿边一只行李箱。年轻人在她打开门后，看向她，年轻人喊她：“程姨。”

一瞬间愧疚如燎原之火在程素心里燃烧起，她现在还记得，那年九岁的、瘦瘦小小的范应小声地喊她“妈妈”，然后被大儿子范钦一拳打在脸上，范钦骂他：“这是我妈妈，你敢叫我打死你！”被打的范应也不哭，更不还手，程素抱住大儿子以免大儿子再打范应，范应就站在她面前，干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她搂着儿子，艰难地说：“那应应以后就……就叫我程姨，好不好？”

那双眼睛里的光亮消失了。

人心是偏的啊。

“程姨？”大概是程素愣得久了些，年轻人又喊了她一声。

“哎，嗯。”程素回神，“回来了啊，坐火车辛苦吧，来，进门好好歇歇。”

范应在中学时就是住宿，没自己的房间，后来范钦读大学了，才腾出来个房间，程素白天时把这间房收拾了一下，就当范应回来住的房间了。进了门，程素带范应进房间。

范应拎着行李箱，进门后先跟面色有些尴尬的范家伟打招呼，再跟老太太问好。

老太太斜眼瞪了范应一眼，哼了一声，“一进门跟谁摆脸色？成天一张阴阴沉沉脸，我家还欠了你什么东西？又没缺你吃又没缺你穿的，一个鬼样给谁看！讨债鬼！”

程素听老太太骂的都觉得难听，她悄悄去看范应，还想安慰一下，年轻人脸色却没什么变化，还是平静得有几分冷漠，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突然程素安慰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于是程素就揣着一番宽慰的话把范应带到房间门口。她看着范应打开门，拎着行李箱进去，又突然想起，“那什么，坐一天火车饿了吧？我给你把饭菜热热？”

“不用了。”范应把行李箱拎进去，“我吃过了，谢谢程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