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1 / 2)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从没有醉得这般厉害过, 这晚的夜很沉很沉, 仿佛一片幽潭, 连一点梦境的涟漪都没有泛起, 待到她转醒,只觉得眼前微光闪动,该是已经天光大亮了。
江雨归闭着眼睛, 懒懒地翻了个身,手臂却是不知道打到了个什么东西。“唔……”她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胡乱哼唧了一声,正欲睁眼去瞧,不料, 正在此时, 一个沉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江姑娘醒了?雪后天寒,可不要着了风寒才好。”话正说着,那人又十分细致地把被角往她脖颈处掖了掖。
诶?等等!
是谁……
凌渊?!
江雨归登时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一瞬间睡意全无了,她诈尸似的猛然张开眼睛。此时此刻, 在她身侧,凌渊正半倚塌边,斜斜地支着脑袋,有些懒倦地注视着她。
云消雪霁, 白晃晃的日光照射进来, 一时间显得有些刺眼。
“江姑娘?”凌渊见她一副瞠目结舌的见鬼样子, 似有不解地轻唤了一声。
被他这一唤, 江雨归才突然慢半拍似的,“嗷”一嗓子滚下塌来,指着凌渊语无伦次道:“这这……怎么回事?!你你,我我们……”
她趁着这会儿,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前因后果,哦!是了是了!昨晚她头晕的实在太厉害,竟然迷迷糊糊地就在凌渊怀里睡着了!可那之后……又是发生什么了?!
思及此处,她赶忙低下头,飞快地打量了自己一眼,只这一下,江雨归整个人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头红的脚底板!只见,她此时正整整齐齐地穿着玄清的白色道服,而昨晚那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却是早已不见踪影了。
凌渊这家伙,竟然连衣服都替她换好了么?!这不是胡闹么!
“姑娘别慌!”凌渊见她如此不知所措,顿时心下了然,他好整以暇地将双臂往胸前一交,莞尔道:姑娘昨晚那身太过单薄,又沾了雪,身上凉的很,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了风寒,这才替你把衣物换下,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道:“我并非那等无耻之徒,江姑娘放心吧!”
放心个屁啊!
江雨归给他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解释噎得差点儿吐血,敢情凌渊的谦和知礼都是表面功夫,实际却是于礼教上一点儿分寸也无,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羞得眼圈儿酸溜溜的,愤愤道:“我要回去了!这破地方都是什么待客之道!我再也不要来了!”
她胡乱整理了一下仪容,却忽而发觉,自己现下正披头散发呢,因而又像被踩了尾巴似地嚷嚷道:“发带!我发带呢!”
“江姑娘说这个?”凌渊从枕边摸出一段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缎带,看着她的眼睛始终笑意未消。
江雨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快给我啦!”
“好啊!”凌渊将发带托在手心里,向她着的方向递了递,丝毫没有一点儿想要挪窝儿的意思,他一挑眉角,笑道:“可江姑娘离我那样远,如何拿到?”
“你……可恶啊!”江雨归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拿她打趣,当真恶劣至极!可她现在却也全然顾不得许多了,只想尽快逃回玄清去,她当下把心一横,飞快两步上前,一把将发带从凌渊手中扯了出来。许是因为太过慌乱,江雨归手上刚一脱力,便左脚拌右脚地一个踉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喂!小心!”凌渊眼疾手快,倾身向前,赶在她撞向桌角的前一刻,将她的后脑勺护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凌渊顺势一拉,还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贴在胸前,佯嗔道:“我又不会咬人,你却怎的这般避我如洪水猛兽!”
“……”
喂喂!这妖孽!今天这是吃错药了吗!江雨归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凌渊温热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灌进自己的衣领里,她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凌渊到底要怎样啊!难道非要看到自己晕过去了,他才能满意不成?!
就在江雨归兀自纠结着,要不要干脆一巴掌把自己拍晕,来个眼不见为净之际,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来人在门前停下,沉声道:“尊主!东南冥鹤部有急报!”
是天光的声音!
哎呦妈呀!可太好了!江雨归登时像是见了救星,如获大赦般长出一口气!
“进来!”凌渊微微皱了皱眉,向着门口轻声道了句。
两扇门板应声而开,天光急吼吼地迈进屋来,开口便讲:“尊主!冥鹤部亦然发来灵书,说是——诶诶诶!你怎么在这儿?!”他话刚起了个头,便看见了戳在一旁披头散发的江雨归,天光吓了一跳,忙朝凌渊瞧了一眼,惶恐道:“我这是不是来的不大合时宜?!要不,你俩先忙着?”
“不不不!简直太合适宜了!正事要紧!你们聊着,聊着哈!我就不打扰了!”江雨归边说着,边飞快地在脑后抓起了个高马尾,逃兵似的夺门而出。临了,还扒在门边,对着凌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道了句:“尊主大人心系天下苍生,族事繁忙,我这样一介闲人可不敢耽误尊主时间,所以,最近还请您不要有事没事光顾玄清了!再见!”说完,“啪”地一声,狠狠地将门摔上了。
“这是个啥玩意儿!”天光眼瞅着江雨归这副毛手毛脚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忿儿道:“她究竟哪里好了?我真是搞不懂,尊主,你这突然间是犯了什么毛病了,这疯丫头可是玄清的人啊!你怎的知道她不是那老东西派来的奸细?可别让她一颗耗子屎,坏了咱们整锅粥!”
天光嗓门儿奇大,江雨归这还未转过屋角,就听见他在那里大言不惭地讲她坏话!她气得直翻白眼儿,当即便改变主意,利索地将阳春昆仑镜收入怀中,干脆大剌剌地往墙边一靠,理直气壮地听起墙角来了。她倒要听听,从那厮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只听屋里,天光又道:“尊主,你可别忘记金夫人当年吃的亏了!她要不是和林霁……”
“好了,你懂什么,莫要凡事都上纲上线的。”凌渊听上去像是心情不错,也并未如何责怪他多管闲事,只是淡淡问道: “所以,灵书到底所为何事?”
“哎!”天光颇为不满地长长叹了口气,听着都快把自己的心肝儿肺叹出来了,而后,他顿了顿,牙疼似的嘟囔道:“那个什么来着,哦!是冥鹤部啦!她们修书来报,说是在东南天水附近,发现了鬼的踪迹!”
鬼?
黑影!怎么又是他们?!
江雨归一听这话,俩耳朵立马支棱起来了,自从得知有这么一群鬼东西活跃世间,她便感觉自己无处不能听见他们的消息,这帮杂碎当真是阴魂不散,这次又是想要干什么?!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将脸又往窗棂上贴了贴,想听得更真切些。
天光道:“自从咱们逮着了苏九然,冥鹤设在天水的暗桩便加派人手,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可就在最近,不知怎的,那周围的鬼突然活跃起来了,有人看到他们频频在天水宗内进出!”
“那些人一向行踪诡秘,怎的会被亦然的人捕捉到踪迹……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动作?”
“除了被看到进出天水以外,其他的倒也无甚动作。”天光想了想,继续道:“那群鬼不是一向热衷对神族出手吗,因而这期间,亦然也曾以族人为饵,想要引他们上钩,可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对亦然的人完全没兴趣,丝毫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打算!她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酝酿着什么龌龊勾当,所以才想着先向咱们知会一声。尊主,你说他们此番行动,会不会又与那药有关系?”
“不好断言,不过确是有些不合常理!”凌渊思忖了片刻,道:“苏九然的风波未褪,如今,天水正是众矢之的,天水宗主就算再不知收敛,也还不至于如此招摇过市!更何况,上次在玄清那场会盟之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小门小派根本不知鬼的存在,可见,四大门派是有意瞒天过海的!所以,即便天水和他们还有往来,也会小心再小心……亦然有没有提到,那老道近日有何反常之处?”
“据说起居作息如常。”
天光言罢,屋内陷入一段短暂的寂静,片刻之后,凌渊肃然低声道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那下一步要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凌渊道:“先不必,现在情况不明,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诈!告诉亦然,让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切勿打草惊蛇,只需死死盯住便好,这期间如果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明白了!”天光痛快地应道,随即,屋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江雨归这会儿想起做贼心虚来了,赶忙一闪身,在廊柱后面隐住身形。
“对了,尊主!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还是要唠叨一句。”天光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开口道:“当下局势可不明朗,那个玄清的丫头,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吧!就算她不是探子,可她毕竟是个凡人,既非同族,立场必定也是不一样的,届时她再受些师门的蛊惑,保不齐就成了敌人了!”
“……”
江雨归在屋外无力地扶了扶额头,心下暗骂:这混蛋还有完没完了!坏话他还说上瘾了是吧?怎的转了一大圈又扯到这个事情上来了!
凌渊那厢也不知是作何表情,只听他并未直接答话,而是反问道:“天光,你可信我?”
天光/气急败坏道:“那自然是信的!要不我堂堂白虎部族长之子,把什么都抛下了,跑来这里效命王军?”
“如此便好,其实我与你一样,当初对林霁也是一百个不信的,但是我知道,有阿姐呢!她做下的决定,我信她自有考量。”凌渊这话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却是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堵得天光好一顿支支吾吾,只听他又道:“而今两族的局势,不是简简单单一刀切,分出个人族神族,就能说清道明的!我也并非一时脑热,江雨归是个主意大过天的小姑娘,孰对孰错,孰轻孰重,她心中清明得很!我相信她心中自有的是非,即便有一天,她站在了师门一边,相信也绝不是受了什么蛊惑,而是她自己权衡后的选择,到那时,就算是敌人,她也会是个堂堂正正的敌人!今天这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以后别再提起了!”
凌渊掷地有声的言语,像是一支势不可当的飞剑,正中江雨归炙热的胸膛,将她死死定在原地,她只感觉一股暖流从胸口涌起,继而化作一片绯红,悄悄攀上她的面颊,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只觉得,萍水相逢,却能得一人信任如斯,也算三生有幸了!
回到玄清,虽然并没有人为着她失踪的那一日一夜来寻她的麻烦,可江雨归还是夹着尾巴躲在弟子居,实实在在地消停了几天。
她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凌渊病”,只要一想起他不依不饶的亲昵举止和那番直抒胸臆的剖白,江雨归就会由衷地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心神不宁,总觉得像是被双眼睛时时刻刻地在旁偷窥一样!这让她这些时日以来,待人接物都变得莫名心虚。
然而这一切落在浑然不知情的师父、师兄眼中,还道是之前罚她罚得太狠了,这丫头记了仇,搞得心思单纯的于丹青,这心里面还挺不落忍。
现下正是隆冬二月。这日晚间,屋外不知何时开始稀稀拉拉地飘起了冻雨,夜风卷着冰碴子细细簌簌地敲打着窗户。这杂音虽然细小,但却是没完没了,江雨归心绪不安几天了,本就没睡踏实,这下更是直接精神了,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窗棂看了好一会儿。
在那里的屋檐下,悬着一盏松间照,凌渊曾经说过,那是用松萤的丹心炼制而成的,江雨归自从得知此事,便把屋里所有的松间照尽数收起,再没用过了,而这一盏却是遗落下了。现在,那一团清冷的光芒正倔强地在风中摇曳,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江雨归竟从中看出了些许徒劳挣扎的意味。
这世间,万事万物莫不如是,不光是人与妖,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与自己不同的东西会让人产生恐慌,只要不同,便可行正义之事,兴讨伐之师,不由分说地给你扣上个恶名!这样的思考方式,不仅省时省力,又能完美地遮蔽思想上的无能懒惰,大多数人总是乐此不疲的!
江雨归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突然之间变得这般爱悲秋伤春,反正今晚是决计睡不着了,她干脆起身下地,溜达到书桌边上,点了根蜡烛。此时,桌面上正整整齐齐地摆着纸笔,江雨归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突然心下一动,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手拿起一根狼毫,在未干全的砚上沾了沾,开始涂涂抹抹起来。
其实,她一向是不善丹青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最近总会做一个十分古怪的梦,在梦里面,总会出现个十分古怪的人。那人身形极其高大,江雨归总要用尽全力去仰望,才能堪堪看到他的头脸。然而,也不知为何,那人脸上总像是有团刺眼的光,江雨归看不清他的眉目,就连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她心中生疑,确定自己并没有此类经历,因此,正想借着自己当下还对梦境有些印象,将那人描画下来。人们常说,修仙之人超出六界,与神明齐寿,拉屎放屁的寻常事都是与凡人不同的,做梦自然也是一样,通常不是回忆上一世,就是预兆下一世,虽然江雨归一向对这些言论将信将疑,可是万一成真,岂不很有趣味?
她正全神灌注地一笔笔描画,大概画出了个人形,就在这时,烛火突然一晃,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江姑娘在干什么?”
江雨归手上一抖,险些没拿住笔,她猛地抬头一看,只见凌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案前,双臂撑在桌面上,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虽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凌渊搞这样的突然袭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倒霉镜子是他的东西,他向来都是来去自如,江雨归这抗惊吓能力都快让他给练出来了!因而她再没像从前那样大惊小怪,只是十分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道:“啊哈哈哈,尊主大夜里的出来乱跑,也睡不着觉吗?”
凌渊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但感觉根本没听进去,他饶有兴趣地绕到江雨归身后,抱着手臂,好好端详了那副“人像”一番,开口问道:“姑娘画的是何人啊,为何没有面孔?”
江雨归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梦境向凌渊讲述了一番,而后讪讪地将她那副不怎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随手叠了一下,笑道:“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涂抹两笔,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倒是你啦,找我有什么事呀?”
“等一等!”凌渊止住她正在叠画的那双手,若有所思道:“你描述的这个人,我似有印象!”
“诶?!真的吗!怎么……不可能的吧!”江雨归瞪大眼睛惊呼出声,难道她的修为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连做梦也开始能够预知世事了?
“真的!我帮你补全,你来看看是不是此人!”说着,凌渊从她手中接过笔,先是七改八改地将她那写意人像逐渐描实,而后又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将眉眼填在那张空白着的脸上。江雨归目不转睛地看着,经凌渊的手一加工,画中之人登时活灵活现起来了,江雨归偷偷看了一眼他握笔的手指,不禁有些耳朵发热,心下暗暗感慨道:有些人,为什么就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啊!简直没有他人的活路了!
凌渊画完最后一笔,一本正经地递给江雨归,道:“江姑娘且看看吧!是不是此人?”江雨归赶忙将烛台凑过去,想借着火光看得更真切些,可这一看之下,她登时被凌渊给气笑了!他堂堂妖界之主,到底知不知羞?!敢情他在那里吭吭哧哧画了半天,却是画了张自画像!
凌渊望着江雨归变了又变的古怪神情,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道:“怎么?画得不像?和江姑娘梦中之人不一样吗?”
“我说你啊!”江雨归自从从扶风谷回来,可算知道凌渊是个什么人了,从前对他那颇为沉稳内敛的印象,绝对是有什么误会!因而十分无奈道:“你好生无聊啊!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呀!”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凌渊又会祭出“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的无赖大法,可没想到凌渊却渐渐敛了笑容,正色道:“确是有点小事,我近来要出门一趟,特来告知姑娘一声。”
江雨归一怔,道:“你要去哪里?”
“最近天水又有动静,我们设在那边的暗哨回报称,近来在那里发现了鬼的踪迹,所以我打算先行过去,探探虚实。”
这个情况,江雨归那日在谷中偷听他们说话时已经知晓,可那时凌渊说了,情况不明,先暂且按兵不动来的,怎的现在突然又要行动了?
江雨归当即将手中东西一仍,面有忧色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渊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神族四十八部在各地方均设有暗哨,用以收集那些明里暗里的敌情。自从坐实了天水和鬼的关系后,这些暗哨更是加紧盯防,严密掌握了各路门派的动向。前段时间,先是东南冥鹤部在天水附近发现鬼的踪迹,当时,我道一切情况未明,只是让她们继续暗中观望便好。但是近来,无极、千山处的暗哨也接连来报,道他们所辖区域,也能频繁看到鬼组织的行踪。在各地的情报中,这些东西除了活跃了些,倒是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举止,对我们放出的饵也完全不上钩,我总觉得……”凌渊顿了顿,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他们像是有意引我前去一样。”
“什么?!”江雨归急了:“是不是因为你们发现了那场交易的蛛丝马迹,他们惶恐,因而在暗中布下了什么陷阱,想引你前去自投罗网?”
“这方面我也有所考量,但思来想去,总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凌渊不以为然,波澜不惊道:“苏九然的事情发生后,天水与鬼组织有染这事已经确凿无疑,但是其他三大门派是否也牵扯其间,一直以来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并无切实证据。如今,鬼组织在这风口浪尖上,频频进出这些仙门大派所辖区域,像是在向我证实他们确与这些门派有所来往一样。我有种直觉,他们想要引我前去,告诉我些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啊?!”江雨归被凌渊这话都震惊到了,不知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想法突然变得这样天真,因而急道:“虽然我一直很不愿意相信,玄清在这里面有什么牵扯,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哈,黑影真的与四大门都有关系,那他们间的利益必定是休戚相关,又怎么会有意将实情透露给你呀!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很是可疑,凌渊,你要不去,还是再等一等罢!总会露出些形迹的!”
江雨归劝诫的情真意切,凌渊看着她面红耳赤的焦急样子,感觉很是受用,因而又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江姑娘赤子之心,却不知世间之事纷繁复杂,人心叵测,四大门派看似一体同心,实则却是相互倾扎,那鬼组织与他们的关系亦然,看似都是一派的,实际上有着什么利益纷争还说不一定,因而,有些情报即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也不尽是不可信的。好了,江姑娘便放心吧,我自然会小心行事的。”
“可……”江雨归还欲分辨,但转念一想,事情倒也确实是凌渊说的这么个情况,他今日来,只是为了知会自己一声,又不是来寻求意见的。况且,若是比起做局下套,说不定凌渊还能略胜一筹呢!思及此处,她不快地抿了抿嘴,嘟囔道:“反正你是一定要去喽?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凌渊靠坐在案桌上,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江雨归的面颊,柔声嘱咐道:“此行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状况,玄清也可能会有所行动,江姑娘要乖乖听话,可不要惹上什么是非了,有麻烦的话,还是要多与师父商量,我看于真人还是很护着你的!”
许是因为满脑子的担忧,占据了江雨归大部分情感,搞得她一时间分不出精神来扭扭捏捏,这一次,她非但没有躲开,居然还不着痕迹地在凌渊温暖的掌心蹭了蹭,黯然道了句:“那你要万事小心!”
凌渊低低“嗯”了一声,修长干净的手指,有些依依不舍地在她的耳边留恋了一阵,随后掐起一个手诀,运出一小团微弱的光晕,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上。
江雨归狐疑的皱皱眉,道:“你做了什么?”
“安神咒。”凌渊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已经很晚了,江姑娘要保重身体,早些歇下罢,我这便要走了。”
“嗯,我知道啦。”
“那你快快躺回床上去吧,还是说江姑娘不想自己走过去吗?” 凌渊眉眼一勾,露出一个玩味的弧度,话正说着,便上前几步,做出一副要横抱她的架势。
“……”这不是正好好地说着正事儿呢吗!这家伙怎么又故态重萌了!
江雨归当真是惹不起他,赶忙一溜烟跑回床上,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像轰猫狗似的向着凌渊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已经睡着了,你快走,快走!”
凌渊丝毫不觉得她有何失礼之处,心满意足地朝她点了点头,打开镜子的秘道,闪身而去了。
安神咒很快发挥了效力,江雨归才翻了个身,就觉得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向凌渊念叨了自己的梦境,她才入睡没一会儿,那个奇怪的梦就又来了。
在梦中,她置身一处山间小路。江雨归环顾四周,认真地确认了一下,冠世山上确实是没有这样的地方的。那看不见眉目的古怪之人行在她的前面,背影依旧高大伟岸。江雨归紧跑两步跟了上去,大声呼喊了一声:“喂!”那人身形一顿,停下脚步来。
“你到底是谁?!”
那人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江雨归仰头望去,用力张大眼睛看向他的脸。忽而,那人一矮身,双手托着她的腰用力一提,竟然将她整个人一下子举了起来,江雨归的惊呼还没来的及出口,便被那人举过头顶!这次,她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吓得呼吸一滞!
竟然是凌渊?!
她哭笑不得,深觉自己这是得了不治之症,已然要病入膏肓了!可她再定睛一看,便又觉得面前之人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此时的凌渊,虽然像往常一样,正微笑地注视着自己,可他的眉眼间却噙着一股说不出的柔情,那种异样的祥和,当真是江雨归从没有见过的。
这时,凌渊薄唇微启,轻声说了什么,江雨归出神之际没有听清,她皱了皱眉,狐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可还未及凌渊答话,江雨归便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地面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之音,开了一道血盆大口,像是黑暗中鬼魅狰狞的笑。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凌渊竟是于此时突然松开了手,江雨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直直掉下去了!
“啊——!”她大叫着挣扎起来,脑门儿上已经不由得冒了一层冷汗,与此同时,屋外忽而钟声大作,无妄峰顶那九口金钟正发出它特有的闷响,一声一声,重重敲击在江雨归心口窝儿上,让她喘不上气来。
怎么回事?!江雨归惊得四肢发抖,一瞬间脑袋空白了片刻。正在此时,门扉忽而“砰!”地一声洞开,来人力气之大,震得门闩直接折了个干净利索!只见段君悦成个大字形站在门口,朝她急吼道:“全数弟子马上到宣明殿集合!快一点!”
江雨归乱七八糟地抓起衣裳,囫囵往身上一套,她还未从方才那噩梦中醒过神来,就被这急吼吼的“紧急军情”糊了一脸!自从她跨入山门,玄清那几口金钟就只是个摆设,只有逢年过节或是重大典礼,才拿出来闹着玩儿似的敲一敲,今天这却是怎么了,莫不成有敌人进犯?!
她心如擂鼓地御剑跟在段君悦身后,夜空中,无数道金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却是其他弟子也闻声赶来了。此时,宣明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江雨归一眼便瞅见了柳如晦与徐青溪二人,她向段君悦打了个示意,旋身而落,当头便没大没小地问道:“管事儿的呢?!”
“都在里面!我与师姐就是随着师父前来的!”
江雨归向着殿内看了一眼,只见宣明殿中灯火通明,站在此处,依稀能看到当中人影绰绰。段君悦也接话道:“到底发生何事?如此紧急?!”
“好像是为着天水的事!听说就在刚刚,那边突然妖气暴涨!”
什么?妖气?!江雨归一听这话,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凌渊确实预备去天水走一趟,可现在该是还没动身啊,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听谁说的!”
“是大师兄!”徐青溪道:“师祖命他来唤师父的时候,我们正在帮师父裱画,他说师祖晚间夜观之时,突然发现东南的天水方向,火光冲天,有妖气异动!因此,要急召三位长辈前来商议!这不,他们进去些时候了,怕是一会儿要有什么行动!”
不知为何,江雨归总觉得这话讲的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她自言自语地脱口念道:“天水宗可是在千里之外,火光冲天?这得蹿得多高才能被师祖看见啊!”
“呵!”柳如晦方才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此时突然极其不屑的冷笑一声,这还是会盟那出闹剧之后,她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只听她阴阳怪调地嘲讽道:“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个连灵力都没修出来的蠢货吧!你以为玄清上下都如你这般无能吗!师祖那是何等修为,灵力聚于双目,就是能见千里之远!他老人家难不成还会骗人,他说火光冲天就是火光冲天!”
“好好好!厉害,厉害行了吧!”江雨归面部不自觉地抽出了一下,她也是今天才头一次听说,师祖还有着等出神入化的剽悍技能,她当即与段君悦对视一眼,也不知段君悦是不是真的懂了她的意思,反江雨归是见他煞有介事地对自己暗暗摇了摇头。
殿外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恰在此时,宣明殿那两扇巨硕的重门终于无声的开了!但见于丹青、南乔、穆少丘依序而出,陈逐星跟在最后。待他们四人尽数出来,殿门便又悄无声息地自行合上了,从始至终,师祖怀虚真人却是连面都没露一下。刚刚还有些嘈杂的议论之声顿时销声匿迹,众人训练有素地列队站好,一个个神情紧张地整肃在宣明殿前诺大的空地上。
那厢,三位前辈面带愁容地低声耳语了几句,于丹青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与其余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仿佛达成什么一致共识。随即,他上前一步,立于殿前的高阶上,先是颇为满意地扫视了在下众人一眼,微笑着赞许道:“玄清警钟多年未鸣,大家还能这样枕戈以待,的确是仙门大宗弟子该有的风范!”
众人齐应:“但听师尊吩咐!”
“很好!”于丹青顿了一下,继续道:“今夜召集大家前来,确有紧急!丑时刚过的时候,师父夜观天象,突然惊觉东南天水宗境内有妖气异动,威力之强实属罕见!事发之后,师父当即修灵书一封到天水宗主处问询情况。不料,天水宗主竟是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师父担心天水道友遇到了什么难言困境,更不想看到东南各派同修陷入水深火热,因而,这便坐做下决定,亲点弟子,代表玄清前去勘查,以便确定是否真有妖物作祟。如有必要,定要出手相助,协助同修们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本也是寻常事,咱们去得还少吗?这次为何这般大张旗鼓的?”
声音来自江雨归后方,她循声偷偷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是名眼熟的客座,他压低声音,正与旁别一人交头接耳。不一会儿,类似内容的小声质疑渐渐在周围此起彼伏,可大家虽然满腹狐疑,到底也不敢声音太大,江雨归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上面,于丹青的耳朵像是闭上了,直接无视了众人的疑虑,继续说道:“此番妖气异动,千里之外尚能被感知,干系之大,无需我再赘言!多余解释,我日后自会详细讲与你们知晓!今天在这里,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事不宜迟,尔等需尽快动身,前往天水,助同修们一臂之力!下面!我点到的弟子出列!陈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