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二)（2 / 2）

众人顺着山上的小路一路往上走，走过一天，才刚刚翻过北石山就又开始下雨。雨来的突然，下得也大，众人在这山间找不到个避雨的地方，只好迎着雨走。几个小吏开始抱怨“妈的，怎么今年这么多雨，一天前才淋了雨，今天又淋雨，这是个什么鬼天气!”

其他人听了抱怨也都纷纷应道：“就是就是，照这么个下法只怕龙王庙都得被水给淹咯。”

“今年早些时候，南方那边也是天天下雨，最后不是遭了洪灾吗，我们这儿不会也像南边那样吧？”一个小吏开口，被他这么一说，许多人都担心起来。京城这边以前没有洪灾那是因为雨小，看今年的情况，可莫不是要被那个小吏说中了。

众人讨论着这天气都是忧心忡忡，就连跟在文吟眉一行人后面的小吏都有些心不在焉。文吟眉手里抱着萧穆，双胞胎里的妹妹，木真手里则抱着萧卿，双胞胎里的姐姐。她们都将两个小姑娘抱得紧紧的，尽量不让她们被雨淋着。木胥原此时才七岁，没人抱他，他就牵着木真的衣角，自觉的跟在后面走。

这一路上脚下走的都是泥路，身在山里看到的不是成片的树林，而是焦黑的枯木，仿佛在这一片地区除却这一行人就没有别的生命。他们在山上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路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溅起的泥沾到他们的衣服上，看起来真像是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

文吟眉她们走得好好的，可木真却是突然住了脚，转头一看原来是木胥原拉住木真不让她走。文吟眉一脸奇怪，与木真对了下眼。木真俯下身来问他：“怎么了，原儿？”

两个小姑娘也钻出来各唤一声“原哥哥”

木胥原紧皱眉头，不应声。后面的小吏注意到他们，走上前来问：“怎么回事，快跟上!”

木真望着那小吏，抱歉地赔了个笑，牵住木胥原的小手要走。木胥原反手抓住木真的手，抬头直视他娘道：“娘，这山上有奇怪的声音，要出事，快跑。”

木真奇怪，她可什么也没听见“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怕是听错了，原儿快走吧，前边的人都走出好远了。”说罢，木真又看向那小吏说：“对不住啊，官爷，我们这就走。”

可木胥原还是不肯走，反而又抓住文吟眉的手，一直将她们往回拉，嘴里嚷道：“是山洪，娘，夫人快跑，这里要发山洪了!”

果然木胥原嘴里刚说完，前面就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掺杂着前面人们的尖叫。看着队伍最前方的人被山洪吞噬，整个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哭声混着尖叫，大家都慌乱的往后撤。此时木真和文吟眉被木胥原拉着往回跑，脸上满是惊恐，两个小姑娘也被吓得不轻，不断往抱着自己的人的怀里窝，微微发着抖。

可是刚跑出不久，他们前方又是一道山洪泄下，滚滚的泥浆冲塌了往回撤的路，甚至有些小点的树都被连根拔起，整个坡面似是被砍掉一半，已经完全没法过人。

后面跑来的人见到这个情景吓得腿都软掉，直跪坐在地上，几乎是绝望，哭声和尖叫声再次响起，他们都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木真和文吟眉对视一眼，文吟眉开口道：“果然，我还是连累了你们，这入了地府，我该怎么还你。”文吟眉终于哭出来，十分愧疚。被她抱着的萧穆爬起来，抱着她的脸轻轻的亲上她的额头，说：“娘，不哭，穆儿和姐姐会陪着你的。”她一边说一边拿小手给她娘开拭泪水。

“无妨，有些事就是天命，躲不掉的。”木真安慰着文吟眉，却难免露出悲伤的眼神。

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砸在人的身上叫人难受。北石山有一大片地裸露出来受着雨的击打。这片地有两道伤痕，是山洪冲刷留下来的印记，这两道痕中间一处地方聚有几十人，若说流放北境还有活下去的机会，那么现在只有等死的份。

天命就是天命，叫人避无可避。第二道山洪过去不久，第三道终于来临。这次的山洪就像海里的鲸，对准了这几十人，一口即将他们吞入。许多人在绝望中发出哀鸣，木真和文吟眉死死护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木胥原也被木真护着。木真和文吟眉都不是从泥水里冒出头来

唤着对方。慌乱中木真在水里抓住一棵枯木一手还抱着萧卿。木胥原倒是不让人担心，顺着他娘的手也爬过来抱着这棵树。

好容易木真才从泥水里冒出头喊着“夫人!”却见文吟眉抱着萧穆被泥水沖得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她和萧穆的身影都彻底得被山洪淹没。

“夫人!”木真惊呼，严厉的泪花夺眶而出，怀里的萧卿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得叫“娘!”

这一年七月，京城以北的北石山发生山洪，淹没了今年的流放队伍。朝廷本要派人去找，途径天池河时正赶上天池河发大水，搜查人员死伤惨重。河边的村子也受了洪水波及，京城地区顿时哀鸿遍野，朝廷连忙派人处理洪灾，控制灾情，搜查流放人员的事最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