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1 / 2)
【第八章】鲜衣怒马少年郎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秋天——
秋天是个好天气啊!谁又不这么觉得呢?
四野收黍稷,风清天正凉,秋水明澈,万方空灵——一个人若是见过秋天的美,又怎么能不喜欢它呢?
春很美,冬很美,就连夏也自有一种盎然热烈的美。但是秋只是秋。不是诗,不是画——那只是一种飒飒的洒脱。
如肋生两翼,长唳排云飞,那是风的自由——那就是自由的风啊。
只有秋日有这样不羁的风——年轻的不羁,也恰似少年。春天的风太和柔,冬天的则太烈——少年似的风虽也有骨子里的烈性,但是冬天的风则不同,冬风凛冽或暴虐——那风不是老,却也到底多了几分被时势逼出来的意味,若是没有严寒和酷烈,哪里的风不愿意吹拂得和柔呢?
——只有秋天的风不同,秋天的风是自由的,那种天生不羁的自由就像是少年。
秋风将少年送入了庭院,拂过了年轻人素白的衣角。
那年轻人很美。霞姿玉色,却并不软媚,他坐在那里,就像是沥尽了柔软的霜月,明润虽明润,却是明玉那种质地坚硬的柔和,又像匣里暗藏的凛冽青光。
年轻人拆解着手上的铁环,微微蹙眉,淡淡道:“……爪子拿开。”
少年这才停下了在他眼前乱晃的手,却是两手一懒,干脆将手肘拄在了年轻人身前的几案上,笑嘻嘻道:“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发现我呢——”
“是懒得理你才对。”
“别这么薄情嘛阿霄!”少年却也不恼,反而笑得更爽朗了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呀——”
他的调子轻扬,语音含笑,故意轻快到甚至有些蓄意惹人着恼的地步。
年轻人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铁器,隔着蒙眼的布巾,抬头像是“瞧”了“瞧”他,“审度”了一二,才淡淡道:“……青山说,你压到了他的袖子。”
江扬一愣,赶忙抬起了双臂,却只看到那白衣的袖口分明还好好地待在几案后面,就也不由撇了撇嘴,不满道:“阿霄你又骗人……”
“嗯。”
对方居然也不咸不淡地应了。
少年人——江扬——无奈地瞧着他,看他居然又拿起了那铁制的小物件摆弄,也终于忍不住寂寞道:
“阿霄——”
“阿霄?”
“阿霄……”
……
“阿霄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吗?”
久久得不到回应,江扬也终似忍不住地苦了张脸。
“我理不理你和你继续说话有什么妨碍么?”
年轻人的语气虽平淡,其中的意思却也很直白——反正江扬素来是个擅长自说自话的话痨,就算他接不接话茬又能妨碍得了他不说什么?
江扬翻了个白眼却抱怨道:“因为那不一样啊!你要听我说嘛——”
“……那你讲吧。”
“你看!这大好的秋日——”
“……哦。”
“是时候该‘醉醇醴而饫肥鲜’啦!”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多少有些无语道,“……所以你饿了?”
“什么啊!阿霄!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少年恨不得捶手顿地,碍于眼前这张是年轻人正用着的几案,就也只意思意思地挥了挥手——却也颇是挥出了一种指点天下的激昂意味。
年轻人反是冷淡道:“解你哪门子风情?吃吃喝喝就很有风情了?”
少年张了张嘴,一时言语卡了壳,于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接不顺了,就也败得颓靡,两手一张干脆直接向后一倒——倒在了席子上,“说真的,阿霄——能有一天不怼我吗?”
年轻人压住了像是忍不住弯了一下的唇角,难得拖长了调子悠悠道:“那你能有一天不胡闹么?”
年轻人就也皱了一张俊脸在席子上做作地哀嚎了一阵儿,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又凑到了年轻人面前:“哎!不闹了——真问你!西郊狩猎你去不去?”
“不去。”
“啊——又不去?”江扬瘪了瘪嘴,却是假模假式地拉长了调子,“去嘛——总我一个人很无聊啊!”
羌霄道:“你几个哥哥都去,我没兴趣。”
“我知道你对他们没兴趣——”江扬把嘴一撇,嗤声无奈地玩笑了一句,却是忽然灵光乍现,就是笑眯眯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獐子?麋鹿?黑熊?还是狐狸?我把去年酿的梨子酒挖出来了,等到时候我们一起边烤肉边喝好不好?”
羌霄没有立刻回答,却也不似思忖,只是习惯似的先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不跟你烤肉你就不请我喝酒了么?”
倒是江扬被他这平淡的反问噎住,赶忙道:“呃——当、当然不是……”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
“……”
“……”
“阿霄……”
“……”
“阿霄——”
“……”
“……阿霄……”
那调子被绵绵地拉长、拉浅,到底是没了点儿勃勃的鲜活气儿,就像是喑喑萎靡了的秋风被倒拖入了恼人绵长的夏季。
也到底令羌霄叹了口气,终究也只是道:“……再来三坛女儿红。”
江扬就也立刻见好就收地应了:“是——”
却到底是没能压住得意的笑容和肆意上翘的嘴角,他的声音——这次不是装样,而是不自抑的——也漫溢着年轻而明亮的愉快,就像醉后满河明亮的万里星辰。
他的马也叫流星。
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流星”。
是一匹年轻的黑马,骏骨挺拔,刚刚长成,却已开始显露出一种锐不可当的英俊威武,骨腾神秀。后来时人常说,飞马流星,策之如策飞练,足轻能绝电影。不过现在,它还不过是一匹很年轻的马。
——太年轻了,甚至有些不驯管教。
江扬第一次骑它的时候,就险些被它摔断了腿。
不过也幸好骑它的是江扬这么个恃武行凶的混世魔王。
它闹腾,江扬比它还能闹腾。它倔?江扬可比它还倔!
他们互相磋磨了两三个月,这流星才勉强算是认了江扬这么个“骑手”。
那时后者拍了拍前者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可没把我当主人吧?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