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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九层之台起累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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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九层之台起累土

“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羌霄说着竟似想到了什么,竟是突兀地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就像是被暴雨打透了的梨花,虽是未落却也似将落,那神色间的倦怠颓靡活像是被沥尽了生气——然而饶是如此,他却居然突然地笑了起来,笑得还让人很是莫名其妙。

夏侯氏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犹且温和,倒是不恼,只是有些纯粹的好奇——其实她多少有些像她儿子——当然这话反过来说或许才更合自然顺承的道理,只是江扬本身却又是个适合他那年纪的性子,反倒是夏侯氏久居深宫犹且如此才多少有些不合常情。

羌霄道:“我在笑皇后娘娘可爱。”

夏侯氏久久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温和着讶异道:“你……说什么?”

羌霄也是温声开的口,只是说出话却是未免僭越过了头:“娘娘等不及想要见我,却又还要强迫自己说些客气话,就多少让我觉得自相矛盾得……有些可爱。”

夏侯氏沉默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一双清凌的眼却是不讪的,她稍微冷下了脸色,就也显出了几分她这身份应有的严厉:“……你这么放肆,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么?”

羌霄笑了笑:“……那就要看皇后娘娘想要什么了。”

他的声音倒是温煦谦和得很,慢慢的,也并不很忤逆,反而意外地有几分乖驯的意味,倒和他这人那仿佛天生的讥诮不同得很。他只是说:“若是娘娘觉得为求想要的需要我来帮衬,那么自然也会容我放肆一些。”

只可惜这谦和本身就有些欠揍,配合着他所说的话就更是欠揍得很。

夏侯氏冷笑了一声,却道:“……我不是要求太后的位置。”

就像她也未曾料到羌霄会如此开口得直接,她这话也是直白得酷烈。古往今来贪求那太后之位的宫妃不少,但真真敢这么明着说的却毕竟还是少数——她虽然说的是否定,然而这话只要是沾了边儿一出口也就多少让人觉得变了味道,然而她竟敢当着羌霄这么个外人明着说,羌霄这个外人竟也敢明着听。

后者甚至还叹了叹气,甚至是反而道:“可惜权力和决策的自由往往是相伴相生的,皇后娘娘求的纵不是太后之位,却也未必不比那更困难。”

夏侯氏动了下嘴唇,到底还是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她沉了沉气,过了一会儿,却是也不嫌突兀地问出了一句:“羌公子……你知道本宫有几个儿子么?”

羌霄迟滞了须臾,像是也在思忖她这话头的走向抑或是话里的深意,却也是顺承地接了下来:“……两位。”

只是其中年长的那位却早已病故身亡——早夭并不是什么好词,或者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也难免如此。夏侯氏显然也是想起了她那可怜的大儿子,低垂的眉眼和嘴角洇进阴影里,微微地,竟像是笑了,却又是说不出的冷漠和诡秘,那笑意不能达到眼底,反而像是隐隐透出恨的。

她慢慢地说:“可惜……我却只有一个儿子留了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能留下一个儿子么?”

羌霄不由沉吟:“……听娘娘的意思,大皇子之死是另有隐情?”

“隐情?”夏侯氏却是冷笑。

她的长子独孤鸿,也是皇后的嫡子,无论是死是活都是这后夏的嫡长子。只可惜后夏并没有中周那么重规矩。

“鸿儿并没有死呀——”她抛下这个惊雷时竟是笑得更开了些,也竟是说得笃定——然而她却也是咬住了银牙才能说得如此之稳,于是声色转冷就也立即破出了明晰的恨意,“虽然他的确被人毒害——三番五次,没完没了!”

羌霄只是侧耳静静地听着,听她喘匀了呼吸。夏侯静却是停顿了许久,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她的声线颤动,想了许久才慢慢像是捋出了一个开始:“我……和我夫君是少年夫妻。情深日笃,恩爱有加。后来宫中政变,他阴差阳错被推上了皇位——这本该算是件好事,毕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位置……只可惜,他也不过是一个没根基的皇帝,我也不过是一个外来的皇后,我的娘家不是这儿的人,也没有什么势力,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依仗的女人,帮不到他,却侥幸占了中宫的位置,所以想我死的人很多,而我侥幸还活着。可惜我的大儿子没有我那么幸运,因为他是嫡子……嫡长子——”

她说到这里,不得不吸了吸气,直到看了眼羌霄,张了张嘴,才勉强试着从别处继续:“……其实你该懂的吧?我听说……你出生不久就被北楚废后尤氏下毒,虽是勉强保住了性命,却到底是毁了根基,你这些年治病所受的苦楚我也多少是看在眼里,那种被人紧逼算计的滋味想必你也不是不清楚——”

羌霄沉默地皱起了眉,倒是没有立即回答。

夏侯静也并不是非要他回答,她更像是难以完全摆脱自己的情绪,不觉握着拳才能沉住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不像你母妃百里明月那么有本事,还能借机反杀毁了那尤氏一族的根基,我只能……走我江湖的路子,让他假死把他送走……”

她哽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忍了忍也只才忍下了厉色竭力低声道:“他……还那么小……我甚至不敢告诉江扬他哥哥到底是怎么‘夭折’的!又——又为什么非要‘夭折’不可!他还以为他是病死的……见我不愿多提以为我会伤心就也不问了……”

羌霄听她沉默得久了,最终也只是平缓道:“……娘娘将七皇子养得很天真。”

然而这虽是个评价,却未必真算有什么定论,只是说者未必有偏向,听者却是有的。

夏侯静不觉苦笑:“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她竟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做错了……

可她又自觉做错了什么?是应该把江扬养得鸢飞戾天吗?但那不也本不似她想要的么?还是她终于被这些年的时光养悔了肠?可惜她的心思到底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我并不是贪恋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想图谋更多,只是……我终究——也只有两个儿子!”

随着她暂时放缓了呼吸,这屋内沉寂了下来,过了大概——须臾吧?也不太久,当然他们也可以一直静下去,比比谁的耐性更好,只是那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羌霄率先笑了笑,很轻、很浅,甚至显得有些听话:“……那皇后娘娘希望我怎么做?”

夏侯静微微笑了,却道:“奇怪——我还以为你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羌霄也只温声道:“可惜必然之事也没有必要多生曲折。”

“是么?”夏侯静闻言反倒是细细瞧了瞧他的表情,只可惜后者的脸上也仍是只有那种本质空白的温和——看来温浅,但是也叫人看不出什么,她稍稍沉吟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三年前,你向我举荐了伍延徳,可他三年来始终没什么建树,你也不曾再向我提起过他这人,我本也以为是你看错了他——”

羌霄等她余音落定,才含了个笑道:“三年不飞,一鸣惊人,一个能忍下心性甘当三年草包的人总也是不怕成不了大器的。娘娘,是您太心急了。”

夏侯静闻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不是我想心急!而是太子和四皇子的火眼瞅着都要烧到我母子身上来了!本宫再不做些什么——难道你真要本宫束手待毙不成?!”

羌霄却道:“强势有强势的打法,弱势有弱势的应对。恕我直言,娘娘,您不是太子。他能做的事您做不了,您背后可没有世家大族可以仰仗——这点您也才刚说过。”

夏侯静一时失语,咬了咬银牙,哑声才道:“……我说过是说过,但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了让人很恼火?”

“我知道,忠言逆耳么。”羌霄也只笑了笑,却是慢慢敛了笑容平静道,“娘娘您又何必着急,既然有四皇子首当其冲,您就让他们且先斗着去罢。”

夏侯静却冷笑道:“你以为这法子谁想不到吗?可是渔人才能坐收渔利,我只怕我们母子反会在他们的斗争中白白当了池鱼。”

羌霄却仍是不急:“重要的不是方向,而是如何在一条路上苦心经营——这世上大多的路其实也不过是殊途同归,重要的是怎么走才不会折在半途。这不是什么一击中的就能够力挽狂澜的事,古来许多故事——哪怕是野史,描述传奇时总爱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为了冲突,为了有趣,但却容易叫人忽略那些最尖锐的矛盾之所以能被聚焦到某一刻爆发往往不是因为某几个人,而是因为时势——

那是大势所趋。可惜大多数人都没有赶上大势的气运。而想要织就大势,就需要徐徐图之。”

他微微低头笑了一下,温声道:“真正的生活是很无趣的,一点一滴的算计也是,甚至机关算尽到了最后,只要算不到天数的一点点变化就都可能功亏一篑,有时算得好也比不上运气好,抢到最后功成的未必就是付出最多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总归是要做好硬抗的准备,再来看天命垂不垂青吧?

蜘蛛虽然不像飞蛾那般能飞,也没有螳螂那样钳制敌手的利刃,但靠着自己一缕缕织就的蛛网也能勉强果腹——若是天生如此,不也就只能如此么?”

“……”夏侯静稳稳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却是深深吐息,终究只道,“若是时势等不及我徐徐图之呢?”

“那也没有办法。”

夏侯静冷冷审视着他,却反而是慢了调子,反问道:“……你是要我等死?”

“天命总比人命强横,尽人事,听天命吧,娘娘。”

夏侯静瞧他说得淡然——淡然得近乎轻慢,轻慢得骄纵无礼、目中无人——不由冷笑:“……我不怕死。你怕么?”

羌霄微微垂首像是不由失笑了一下,却道:“我与娘娘大抵是不同的。可一个人若是活到了某种地步,那其本身再怎么卑鄙无耻,生死也未必是能够再要挟他的事了。”

夏侯静微笑道:“可一个人若当真生不如死无欲无求,又何必苟延残喘?”

羌霄无声笑笑,也就坦然承认道:“……的确,我是个不甘心的人。”

“……羌公子。”独孤夏侯氏最终站了起来,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一直很想用你,却不知能不能用你,希望你不会有朝一日因为这‘不甘心’而与本宫的目的背、道、而、驰。”

她是个很坦荡的人,坦荡得笃定,身在其位,罹其所受阴私,阴谋于她竟也仍旧只似明谋,明谋至此,到底也是叫人……惊异的。

她甚至都不像是一个宫妃。

她也不像是……百里明月。

羌霄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角,他抿唇的方式既像是微笑,又像是一种古怪的缄默:“……那就承蒙皇后娘娘器重。”

夏侯静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开口,本宫一定尽力而为。”

羌霄噙着笑玩味道:“那可以请娘娘撤去质子府监视的人手么?”

夏侯静闻言面色霎时僵硬:“你……”

“玩笑而已。”羌霄笑了笑,坦然道,“娘娘的监视留着就是了。只是我能让娘娘看到的,也必然是我不怕娘娘看到的,若是有时我的所作所为让娘娘觉得看漏了哪里的关键也请娘娘不要太过惊讶。”

夏侯静沉默得久了,却也只能复杂道:“……你这样说倒叫我如何放心?”

“因为那是必然发生的事,”羌霄顿了顿,却是平铺直叙,“以免每次都嫌隙暗生,不妨提前我就同您说明。我不承诺没把握的事,也不是比干,可以剖心自证——因为我到底是不想剖心而死的。”

比干剖心自证,尚且不过一死。何况是芸芸平常之凡人?

纵使倾尽了心血又能证明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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