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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酒肉知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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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酒肉知交

江扬不知过去了多久。

最初他还能凭着武人相对精准的感觉判断时间的流逝,但后来失血、饥饿和湿冷渐渐模糊了他的感官,那不是南方那种渗透似的湿冷,而是活活被泡在冰水里的“湿”和冷。

江扬甚至还有心玩笑他从来没有这么“白”过——

但也不过也就能有心玩笑到这个地步了。

到了第三天,他从半梦半醒的浅眠中醒来,半个身子几乎被冻得麻木,但又不能真要它麻木得狠了,于是只得小幅度勉强活动了几下,也这才发觉怀中人的呼吸竟是浅到没有,赶忙伸手去探,入手的皮肤冰冷,再看羌霄已是肤色青白,双眼紧闭。

江扬暗道不好,瞧他样子像是失温。灵光一现,赶忙咬破腕子给他喂了几口热血,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再不想办法帮羌霄的身体回温后者也怕是拖不下去了,可这到处都是冷雨,又能去哪儿找明火呢?

半人高的石洞里是逼仄阴冷,石洞外却也只是打钟似的暴雨荒寒。哪里……竟都像是绝路。

就像大海里的一片枯叶,无论向西还是向东,终归又能被裹挟到哪里去呢?人虽是从水中来的,但出生后再溺回水里却又能轻易产生种无着无落的绝望。

江扬也知道这境况的危险——除非他不在乎羌霄的性命。

他或许也真没那么在意羌霄的性命,因为他最终也只是皱紧了眉头将人背了出去。

膝上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被冷雨泡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些溃烂,这么突然地站起也难免吃不上力,他只有撕下条湿涝涝的布条,拿同样湿漉漉的粗树枝姑且固定,就拄着剑鞘将人勉强背了起来。

其实他一向都觉得羌霄骨脆,不压重量,但连日来的消耗也终于让他这个自觉有些根基的人气力告竭。

他知道他或许该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或许至少该把羌霄留在原地自己去找可能来寻的人,总比背着一个人行动方便,也好过叫羌霄跟他淋雨。

可他们已等了三天,他也怕羌霄再等不了了。还怕自己若晕在路上,就更没人记挂着来救羌霄。西郊山区有守林人的住所,也有供王公狩猎暂且落脚的小屋,他虽然从没去过,但只要能找到一个,就算砍了桌椅生火也好,总也好过继续窝在这阴冷的狭窄山洞里。

路上泥泞,草木湿滑,江扬一脚深一脚浅,有些地方根本就不能走。

羌霄被雨砸得狠了,虽然勉强裹了黑衣被绑在江扬背上,赤身贴着皮肉,但是贴在江扬背上的胸膛还是冷得像冰,江扬不觉揉搓着身前冻玉似的手,低低唤道:“阿霄……阿霄?”

“阿霄……”

“……怎——咳、咳怎么了……”

后者突来的声音幽微低哑,竟有几分像是无可奈何。

他好像总也用不到江扬叫上四遍。

倒叫江扬讶异地眨了眨眼睛,也眨去了眼边小溪似汇聚滑下的雨水,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道:“……没!没什么……”

却又是突然得叫人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得劳损的胸腔呼哧颤颤的,就像是破旧的风箱:“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说这话时是带着笑音的——虽然也被大雨打得散了——听来就也很像一个玩笑,虽然又直白得近乎冒犯,却也到底像是没心没肺。

如此境况,他竟还似如此没心没肺,倒也的确至少是古怪得叫人佩服。

只是他是当真无心,还是心有愁绪却不想叫人知道?那也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羌霄没什么力气皱眉,紧闭的嘴唇一张就被灌进了雨水——反而倒是衬出了嘴里那不算突然而来的血腥味儿。

“……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问得实在没什么力气,听来甚至都不像是一个问句。

江扬却只摇了摇头,只道:“你凑合着喝吧。”

江扬没细说,羌霄就也没再追问,他本也不剩几分追问的力气。

那点微薄的、如回光返照似勉强聚起的气力也很快就被暴雨再次打得溃散。

祁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们的。

那时江扬又走了很久,才终于确认了此处的灯火。

当时的天太黑了,他也走得太久了,于是脚步僵硬了,人也混沌了,他非但已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甚至就连感觉都快要彻底麻木。

直到他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点火色,那点被水雾树枝共同冲荡而摇曳的暖黄终于变成了真的,映在他漆黑凛冽的眼里也星星一般亮。

或许亮的不是灯火,而是他眼底的喜悦。

尽管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那眼底也仿佛盛了从水底捞出来的星光。

只是他整个人也都好似快被这如同倒灌的冰雨冻傻,于是这星星亮归亮,却又像是冒着丝丝缕缕的傻气,木然得像是一片明亮的冰,又像是快被冻住的火焰。

“我……”他几乎是被许久不曾的开口呛咳了到了肺,才勉强压住了声音请求,“我的朋友急需热水,您……能帮帮我们吗?”

祁出看着他二人此刻又岂止算是衣衫不整的狼狈,皱了皱眉,到底是道:“……进来吧。”

“太好了阿霄!”

江扬一喜,呐呐着就要背人进去,快要迟钝的脑子也热烈跳动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影晃动,像是临熄灭前最后再噼啪着闪上一闪的微弱烛火。

他的力气已尽,走到这里也不过全靠麻木苦撑。

然而羌霄又哪会再回答他呢?对方早已没了反应,不知是生是死,声息……光凭江扬冻僵的手指也再探不出什么声息了。

后者僵硬的神志这才有了一丝松解,像是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走了太久太久,终于勉强可以停下的一瞬,周围的环境终于可以渗水似的渗透进一些,眼前、耳边充斥的也不再是那仿佛模模糊糊存在着的嗡鸣,就像冰峰裂解,龟裂出其下早已蛰伏的薄弱清晰,他突然有些清楚地意识到……或许……或许再给羌霄取暖也来不及了。

他眼中的灯火动荡——或许动荡不是因为他颤动了身体而是因为他动摇了意志——从麻木中惊醒,却又猝然跌入更深的恐惧……

他还那么年轻。

或许还不曾经历过即使倾尽全力也不得不眼睁睁见证的死亡,尤其是他熟悉亲近的人。

这无关一个人的意志心智,而是有些事——尤其是事关生死——一个人必须亲身经历过,才能够真正习惯,才能够真正接受。而不是纸上谈兵似的隔着层雾似的无法切身代入。

——就像死亡本身。

再勇敢的人面对死亡都要难免迟疑,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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