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1 / 2）
千引的脚步微微一滞，侧头对背在身后的儿子说：“小瓜脑袋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夜川侧着脸再往他娘亲的背缩了缩，一副很乖很温顺的模样。他身上披着他娘亲的披风，前面贴着娘亲的温暖，困倦袭来，眼皮已经渐渐无力往下垂。
但嘴里还是喃喃：“为什么小果她有爹爹，二狗他有爹爹，我没有呢？梁婆婆说，每个人都有爹爹的，我的爹爹哪里去了？他是不是不要我和娘亲了？”
千引心中一窒，还是将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夜儿，你累了，阖眼睡吧，很快就到家了。”
夜川轻轻嗯了声，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这个问题她永远无法回答。
她不想骗自己的儿子，更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她只能避而不答。
可每次他可怜巴巴地追问，她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捏扯着，一次比一次难受。闭了闭眼睛，微微扬起下巴，任寒风刷过脸庞，冷的时候，她总能顾不及想太多事。
回到家，轻轻将夜川放下，给他掖好被子，看着他睡容安详的模样，她眼底流转着母爱的光芒。
她这辈子，唯一不悔的事，就是怀了他，生下他。小家伙在别人面前一副冷脸拒绝的模样，而在自己面前就变得乖巧懂事，这一性子，倒是不怎么随她。
低头在他额头啄了一下，才起身出去点燃炭炉，回到自己的卧房睡下。
天，越来越冷了。
也许是，自己越来越惧冷了。
天微微亮，钟惟的面摊就已经开始营业了，让他大感意外的是，他又见到了昨日那位黑衣锦袍公子。冷冽出众的气质，钟惟总能第一眼看到他。而他也正是往自己走来。这让他受宠若惊。
不过他风尘仆仆，像是连夜赶路而来。
钟惟笑容满面：“公子是否还来一碗素面？”
秦言墨掏出一块碎银放在钟惟前面的桌面上，“你可知昨日那两小孩的住处？”
一说到昨日那两小孩，钟惟就立马知道他指的哪两个小孩，忍不住赞道：“昨日那两小孩啊，模样儿长得可真俊，尤其是那个小男娃，可真谓出众不凡，就跟......”他哑了哑，大着胆子把秦言墨上下扫了扫，“咦......公子跟那位小男娃......”张张嘴，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秦言墨定定神，再次面无表情地问：“你可知他住处？”
钟惟正色道：“这，小的倒是不知。小的自小便在这小镇中长大，对这小镇中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那两小孩也是我第一次见。不过小镇的四周远远近近散落着许多村子，那些村民偶尔会到镇上购置物品，也许那两小孩是来自其中一个村子。”
从有匪村，到落霞村，到仰止村，到白头村，到叔田村......秦言墨一个一个细细寻找过去，花了七天七夜，但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天，他骑马穿过一条弯曲的田埂，沿山坡而上，再沿山坡而下，在一处青竹遮映的隐秘之地，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夜川凝眸，定定直视前面的箭靶。箭靶是他用稻草编织成的，中心处一圈黑点，是用稻草灰涂成的，挂在了离他十几步远的竹竿上。
拉弓张弦，箭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其实这把简陋的弓箭也是他偷偷制作的。他看过村民打猎用的弓箭，于是照着样子制作了一把。
目光瞄准靶心，手一松，粗箭□□出去。然而，箭还在半路上，突然一物从他身后直直破空而来，竟抢先一步，“喀”地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在靶心中间，是一节小小的竹枝。而他射出的箭斜越过箭靶，落在地上。
夜川既惊讶又懊恼，回头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人影。正纳闷间，头顶一处茂密的竹叶簌簌而动，枯黄的竹叶飘落。他抬头，接着，眼睛越睁越大。
一袭黑衣飘然而落，衣动襟飞，飘逸霸气，万物皆是他的陪衬，夜川看的眼睛眨也不眨。直到人在他面前落定，夜川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定定盯着面前长得跟他很相似的人，道：“怎么又是你？”
秦言墨不理会他那小小的冷漠，微微一笑，“你方才射箭的方法不对。”
“哪里不对了？”夜川看着半没入靶心的小竹枝，内心颇骚动，语气缓了些，不再那么拒绝人。
秦言墨又是一笑，转身拔剑削了一条比较适合当箭的竹枝，递给夜川。“先搭上弓箭对准靶心。”
夜川照做。
秦言墨在他身后矮身，指导：“勿前探后仰，要身端体直，用力平和，眼睛平视前方。”抬抬他手臂，“两臂举起，高度以使拉弓臂在眼睛的水平面上，弓与地面垂直，箭要成水平并同拉弓臂的前臂连成一条直线，两肩自然下沉，调整呼吸，箭头对准靶心，弓拉满。”
夜川凝气，听身后的人说，“放。”他立即松手，箭向前飞了出去。箭没有落在靶心上，但落在了偏靶心半截指头的地方。
夜川忍不住哇出声，眼睛亮了起来，“叔叔你好厉害。”他□□大半日，连箭靶都没碰到，这位叔叔一来，他就差不多射中靶心了。
看他开心的模样，秦言墨心中蓦然一软，一种说不出的暖融融的感觉。欲摸摸他的头顶，手伸到半空，他又讪讪拿下。“你怎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练射箭，你爹爹呢？”
“我没有爹爹。”
秦言墨一愣，“怎么会......”
“娘不肯告诉我。”夜川黯然了下来。
“你娘是？”
“我娘叫千引，村里有人叫我娘千引大夫。”
千引......
秦言墨暗暗自嘲一下，为何他心里会揣着荒唐的期待呢？
夜川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神采，道：“今日夫子考察功课，我一下子就完成了，但是二狗他们还在绞尽脑汁，夫子见此就准我玩半天。我就偷偷跑到这儿来了，这儿没有人打扰我。”
“你不想别人知道你学射箭？”秦言墨恍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总是第一个完成了太傅的考核功课，然后继续练习武功。从这点上来说，他和他倒也十分相似。
夜川又凝起了小眉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说：“村长打猎很厉害，我也想跟他一样，长大后，打猎给娘吃，给娘惊喜。”
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单纯又懂事，秦言墨慈爱地一笑：“你今年几岁了？”
不知不觉中，夜川对秦言墨早已没有了防备，他烦恼地说道：“我昨日过了六岁生辰，其实我觉得应该是七岁，娘亲说，她怀了我十六个月才把我生下来。十个月的时候她才知道有了我，所以她一直说我是捡来的，我才不是捡来的呢。”
怀胎十六月。
应该是他母亲逗他玩儿说的。这娘当的，对自己的儿子说话还真不客气。他抚慰：“说明，你生来便与众不同。”
夜川似乎挺喜欢这个说法，他高兴问道：“叔叔，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秦言墨哑然失笑，难道他一开始觉得他是坏人？
这一次，秦言墨终于抬起了手摸摸他的头，“叔叔姓秦，名言墨。”想了想又说，“叔叔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跟你的名字很像，叫夜。”
夜，夜川，夜......
“秦叔叔，果然很像呢。”夜川抬头看看天，“秦叔叔，我要回去了，夫子应该快要找我了。”道一声再见之后，他就转身跑开了，跑了十来步，停下来，“秦叔叔，希望我以后还能见到你。”
草木枯黄，大雁南飞，眼前一川秋水，波光粼粼，倒影着高阔的天空，美，却抓不住。
离儿，我就快把你弄丢了，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这份思念，太过沉甸，我已经快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