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1 / 2)
离人再见到胡境年是在安宁宫的门口,他依旧提着药箱,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两人一照面,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胡境年捋须道:“我听太后提起姑娘治疗她的腿病甚是有一套,我猜姑娘今日会前来,于是早早在此候着了。”拍拍药箱,“听说姑娘能施针替太后疗病,就是少了银针,我便把针带来了。能目睹姑娘施针,实在荣幸。”
离人已经从温织素口中得知住在安宁宫的中年美妇是太后,现在听他左一声太后,又一声太后,已经变得淡定如常。
话说温织素问她那一句:你喜欢皇上吗?确实让她惊讶地不行,真是人言可畏啊,这误会可就大了呀!她连忙诚恳解释:她此生此世真心唯寄一人,那人便是萧王秦言墨!
温织素的脸上闪过多种神色,有愕然,有疑问,也有释然,最后又转为低落:“皇上不顾满朝文武与萧王的反对,硬把你留在宫中,若非皇上喜欢你,他断然不会如此。”
离人苦笑,也不顾什么慎言慎行,直言道:“皇后娘娘可知,离人被迫留在宫中,不过是当一枚人质而已。”
温织素惊愣。她从来不关心朝廷局势,但也是知道一些关于皇上与萧王不对付的事。那些明争暗斗她不懂,可现在听到“人质”二字,她浑身遍体生凉,“离人,以后在宫中,可要多小心些才是。”
“这是自然,我方才所说的话,也望皇后娘娘替我保密了。”离人再道了一声谢,就准备离去,又忍不住多嘴:“皇后娘娘,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担心皇上待你并非真心?其实皇后娘娘你昨日落水昏迷之时,皇上那份紧张在意,只怕你看了此生不会忘,他若非喜欢你,就断然不会如此。”不知不觉中,她把温织素说的话还了回去。
“是吗?皇上他有这样吗?”温织素喃喃自语,又想起了他昨晚与她第一次相拥而眠,他轻柔吻她的眼角,安慰她。
离人非常肯定地点头。心中暗暗感慨,说好的不掺和,还是多嘴了。又要离去,想到什么,再问:“皇后娘娘,您可知谁人住在安宁宫?”
“是母后,皇太后。”
离人差点又没栽倒在地。
这皇宫不是挺大的嘛,她怎么一天两天遇到的,不就是妃子皇后就是太后?她努力回想遇到太后当日都说过些什么,幸好幸好,没有乱说。
此时面对胡境年这一番话,离人客气回道:“那我今日就班门弄斧一回罢。”
经过通传,闵容远远望见胡太医和离人走来,喜出望外,连忙把太后请出来。方知雅也是眉开眼笑,她被腿病折腾了大半辈子,此时看到了希望。见离人给她请安时喊的太后,方知雅也就省了解释的功夫。
室内燃起了宁神的炉香,太后在柔软的榻上躺下,一切准备就绪,银针包在案桌展开,离人抽出一支,找准了了太后的穴位,缓缓推进。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根又一根银针,逐渐在太后双腿的穴位扎满。闵容屏息静气,担忧地望着太后,看到太后神色泰然无痛苦,她才安心了些。胡境年摸着胡子站在一旁默然观看,时不时颔首露出些笑意。扎进最后一根银针之时,离人舒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密汗。
此时方知雅笑道:“当初哀家还担心如此细的银针扎下去是否会痛,看来是哀家多虑了。”
“离人姑娘手法娴熟精准,实在难得,难得啊。”一旁的胡境年忍不住赞叹。
离人生了几分羞赧,连忙说了句谬赞。两刻钟之后,她再一一把银针细细拔了出来,她问:“太后,您现在感觉如何?”
其实方知雅的神色已显而易见,她神采奕奕,未待闵容来搀扶,她就自顾下了软塌,走了两步。她脚步轻盈,仿佛全身淤塞的经脉都被打通,灌入了一股灵气清风,浑身淋漓酣畅,“实在妙啊,哀家仿佛又年轻了几岁啊。”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悦。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恭贺太后。”闵容喜不自禁,频频道贺。
离人微笑道:“太后,针灸是给您疏血泄寒气,这只是治疗您腿病的第一步,接下来要佐以药水按捏,坚持三个月,治愈可待。”
“好好好。”方知雅抓起离人一只手,拍了拍手背,慈祥有爱。“离人姑娘,有劳你了。”
离人和胡境年一同退下,她随他去了太医院。写下了药方,交代下去抓药煮药了之后,再来到后院。黑夜白日,心境大不同。她站在廊檐下望着昨晚与夜相拥看星星月亮的那颗花树,嘴角弯起了一道淡淡的笑。
胡境年已经在和心亭摆下了清茶,两人半杯下肚之后,离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胡太医,您为何一直不治好太后的腿病?”
太后的腿病虽难根治,但也并非不是没有法子,胡太医是御医,是全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大夫之一,能费尽心思研究护心丹的他,不可能没有办法,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故意如此。
胡境年呵呵一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个小妮子。”起身站在石阶上,目视远方,“这是我存的私心。”转而深深一叹,“皇宫是一个尔虞我诈,风云变幻的泥潭之地。老夫在皇宫呆了大半辈子,见过权位更迭,一朝天子一朝臣。”
话音到这,胡境年沉默了下去,目光悠远,仿佛沉浸在那些前尘旧事之中。离人默然喝茶,静静等待他说下去。果然他又开口,“当年尚是皇后的太后,为保太子之位,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两天一夜,那时是冰雪刚消融的天气,病根也就这样落下了。只是从那开始,很多事都变了......”
宫中的权力之争,最可怕的不是杀声震天,而是无声又无形。
胡境年声调转低沉,些许悲伤。离人知道根源之处就要揭晓,孰料他隐了过去,道:“先皇驾崩之前,托我好生照料王爷。我随王爷前往萧吴,一直在寻找治疗他身子的法子,当初太后一道圣旨就把我从萧王府召回宫中,那个时候是我最担心王爷身体的时候。”
他看着秦言墨长大,当年身为二皇子的他,虽沉稳少言,但他星眸蕴含的那份睿智,他都为之震慑。当年二皇子身体渐虚,作为皇上御前医的他,无人知他心中忧虑,有些事欲说不能。
听到这,离人心中也是沉甸甸的,幸好当初误打误撞得到了琉璃花,又引来了患病老鼠的噬啃,之后引起她的注意力,最后才从鬼门关前把他拉了回来。
“所谓有因就有果,只是过去种种,又怎可轻易抹掉了去,我就是不想让她轻易忘记当初所作所为......腿的酸疼会时刻提醒着她。故我一直只是开药控制病犯时的酸疼,没继续采取下一步治疗。”胡境年叹了一叹,回头问离人,“我这样做,你可认为不可取?”
离人沉默下来,都说医者仁心,但人非圣贤,对有些事不能原谅不能释怀也是人之常情。她沉吟下道:“那我把太后腿治了,你可会怨我?”
胡境年捋须呵呵微笑,坐下端起茶盏,“其实也罢,我也就免去了不安的谴责。而且你现在在宫中本来就处于不利地位,能就此博得太后一悦,也就安全些许。”
离人嗯声作应,其实她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昨晚夜许她十日的话又回荡在耳旁,安然度过这十日,她便可以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此生都不会再踏入一步了。
“对了,离人姑娘,我一直想向你讨教,我研究探索十几年尚对王爷的病情束手无措,你是如何做到?用了何药?”
“琉璃花。”
胡境年眉头微蹙,显然没有听过。离人道:“琉璃花我自己起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我也不得而知。”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她如何获得琉璃花,琉璃花的神奇之处,再如何用来下药给秦言墨喝的过程说了出来。
听罢,胡境年感叹:“算来,姑娘与王爷也算因琉璃花结缘了。有机会,希望老夫也能瞻仰一下琉璃花的风采,见证它的神奇之处。”
离人正要说她采回来的两株琉璃花已经用完,需再次去暗池林采摘,这时有医侍前来禀告药已经煮好,离人只有起身告辞胡境年,再次前去安宁宫。
秦亦昕退了早朝,本来想赶回养心殿他的寝宫,想了想,调头去了悦庭宫。
听到宫女的通传,何淑兰欢喜地来不及梳妆打扮,连忙出来请安。然而,抬头见到的,眼前人却是一脸的冷漠。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皇上,是不是臣妾惹您不高兴了?”
“朕高不高兴,兰妃岂不心知肚明?”秦亦昕冷冷瞧着她,以前他尤其爱她那张精致的容颜,娇软的身躯,以及任性的不加修饰的装扮,可此刻看着,竟隐隐有些厌恶。
何淑兰此刻明白了,皇上不是来宠幸她的,而是兴师问罪来的。她的心狠狠抽了抽,真的,一切都变了,变得再也回不去了。她抬了抬眼眸,“臣妾不知皇上所指。”接而沉吟,“莫非是关于昨日皇后娘娘落水之事?皇后娘娘当时不慎落入水中,臣妾也十分焦虑,恨不得立马跳下去解皇后之难,可臣妾也不识水性,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喊人,免得给大家添乱儿。”说到最后,声音十分地委屈。
“还给朕装糊涂。”秦亦昕怒了,步步逼近她。
何淑兰畏惧地小步后退,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如果暴怒生气,目光锋利,可笑的是两次都是因为皇后。下巴一紧痛,被他伸来的手用力捏住,“若非你耍的小把戏,皇后可会落水?颖儿都把事情一清二楚地告诉了朕,幸亏朕及时出现,如果皇后有三长两短,够你死千万遍了。”
“皇上,臣妾冤枉,颖儿她信口雌黄。她是见她主子落水受难,就把罪全部怪在臣妾头上。”何淑兰眼里闪着泪花,一副柔弱模样,仿佛真是是被冤枉了。
秦亦昕无动于衷,“事情是如何,兰妃,你心里最清楚。”冷脸凑近了她些,“给朕记住了,她是朕的皇后,你要是再敢动她一根头发,朕定不饶你。”手一松,兰妃踉跄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子,那小巧的下巴清晰映出了他三个指痕,他孰视无睹,甩袖离去。
何淑兰用力喘着气,再抬头时,那尊俊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她失神落魄望着,忽然一把瘫在地上,再也不顾形象,放声大哭。
到底都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真的已经失宠了吗?皇后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让皇上对她如此在意?
她哭得伤心欲绝,吓坏了一众宫女,纷纷近前扶她,结果她歇斯底里大吼:“滚,滚,都给本宫滚。”
果然如秦亦昕想得那样,皇后已经回自己的凤仪宫,他直接来凤仪宫见她是对的。她正睡得安然,眉眼淡淡。端详着她睡容,秦亦昕嘴角慢慢呈上了笑。
挺奇怪的感觉,出了悦庭宫之后,有种迫切想见她的冲动,他随心就来了。
颖儿端着药进来,瞧见皇上在给皇后娘娘掖被子,她暗喜,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心中激动万分,结合昨日落水事件,她的皇后娘娘是不是终于获得皇上的关怀宠爱了?
温织素歇息了约一个半时辰,醒来之后发现服侍她的颖儿一直在偷偷傻笑不停,禁不住好奇问她,才知道皇上来过了,而且还在她床侧守候了很久。她开始分神,想起离人的话,皇上真的在乎她吗?
喝了药之后,不想再继续被这事困扰,就前去给太后请安,巧在路上又碰到了离人。离人身后跟着两个小公公,两人合力抬着个大桶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沉甸甸的模样。“离人,你这是前去哪里?”目光越过她,落在后面的大桶上。
“皇后娘娘您醒啦?我这是前往安宁宫,离人早些时候有幸给太后施针治腿病,但太后这腿病啊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治好,针灸通脉之后,需佐以药汁日日按以穴位才能根除。现在药汁已经熬煮出来,我正要前去给太后按捏呢?”这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所以离人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一听,温织素十分激动,“你说太后的腿病能够治好?真是谢天谢地。太后腿病犯了之时,常常被折磨得吃不着睡不着,胡太医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本宫心里十分难受。以前本宫会给太后按捏按捏,也只能暂时缓一缓,现在离人你有办法,真是太好了。本宫也正是前去给太后请安,不如离人你教教我如何给太后按腿,可好?”
离人抿嘴笑道:“皇后娘娘如此有心,离人要敢拒绝可就要被世人唾骂了。”心里暗想,在这皇宫之中,还有人如此诚心诚意,真是难得。
方知雅见离人是与皇后一道来的,甚感意外。听到皇后说要向离人学习按捏之道,好每日来侍候她时,她直夸皇后温良贤淑,体贴入微,声声都是真情流露。一旁的离人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也十分高兴。觉得太后慈眉善目,没端过架子,看起来是非常好的人。
但她以前都做过些什么能让胡太医如此不能释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