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老夫人亲自领着叶蓁蓁去了给她布置的厢房，待亲眼见叶蓁蓁歇下，便扫了旁边的张妈妈一眼。张妈妈会意，扶了老夫人的手，仍旧回了刚才那间正房。
待张妈妈一边与老夫人锤着肩，一边与老夫人细细分说这一路上大小事情，老夫人凝神听住了，脸上或喜或忧，最后凝成一道夹杂着欣慰和几许忧虑的神情。
张妈妈暗嘲自己已是老眼眼花，竟恍惚看见老夫人眼中似有水光，再一定睛看去，分明还是那个神情刚强不让男子的英国公府老夫人。
只听老夫人秦氏，长长舒出一口气:“打刚才我就看出来，这孩子啊，被燕如教得极好。只是她小人家家的，幼年失怙，到底比别人多了几分小心在意.....”
张妈妈心中一突，难道是对这位表小姐不甚满意？
显然她会错了意，英国公老夫人当真是极心疼这个外孙女:“燕如前岁来信，说蓁蓁性子极是飞扬，性格倒似个小子。可如今你看她，却哪有那种活泼劲？若是依了她原来的性子，你们在山阳时，她不整治得陈家的孙儿赔礼道歉才是怪事，哪里能留他脸面？”说到最后已是喃喃，“到底是失了怙恃，就算有临安君这么个身份，行事也不得不比别人多几分思量......”满怀疼惜怜爱之意，一目了然。
张妈妈忙忙劝解:“依老奴看，表小姐日后在咱们家住久了，知道了老夫人您和国公爷并诸位老爷夫人们疼爱她的心，又有了姐妹们陪在一处玩乐，早晚能扭转回来。”
见老夫人秦氏听的点头，面色好转，她又捡了几句几句既是真心，也是奉承的好好话:“再说以咱们表小姐的品德相貌、出身地位，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老奴大胆说一句，表小姐是个立得起来的，主意拿得定且有手段，日后只怕您挑外甥女婿的时候，满京城的英才俊彦花了您的眼呢！”
老夫人秦氏听的满眼睛都是笑意，道:“我知道你这老货专会哄我开心，不过我们家蓁姐儿的确当得起。”她表情却渐渐哀戚起来，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悲痛，“只可惜，我的燕如看不到那时候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又如何不痛？
只是外孙女儿尚且年幼，若连她也沉湎于悲痛中不能自拔，让蓁姐儿跟着她整日介的愁云惨淡、哭哭啼啼，只会坏了孩子的品性与身体。千秋之后，她还有何面目于地下见女儿与女婿？
虽然理智如此，也再三克制，可见了蓁姐儿，老夫人如此刚强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凄然泪下。
张妈妈不意引得老夫人又难过一场，内心后悔不迭，险些急得满头是汗。
在另一旁服侍的刘妈妈暗中摇了摇头，出声提点一句:“老姐姐，你方才不是和老夫人说经过庐阳时，表小姐做了一首诗吗？”
张妈妈闻言如蒙大赦，朝刘妈妈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说道:“正是呢，老奴虽不认识几个大字，却也听得出这是做的工整。老奴记得这诗就这么做的......”
见老夫人秦氏注意力渐渐从悲伤中引开，两位妈妈不由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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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一阵好憩，醒转过来已是傍晚。
大舅舅、六舅舅先后陆续下值归家，几位表兄弟也一并从书院中赶了回来，除了二舅舅时任宁波知府和六舅舅家正供着痘疹娘娘的一对双生孪子畏风怕热不好移动，家中诸人俱已见过。
早已承爵的大舅舅顾宗铭，如今身任任御前参赞，乃是御前的红人。
他长眉凤目、鼻梁高挺，虽已中年，相貌仍十分清隽秀致。
见了叶蓁蓁，仿佛又见到了故去的幼妹，不由得红了眼眶。见她小人家清瘦伶仃，整颗心都软了，生出满腔的怜爱，往日威严而肃然的面庞此时也不由放松，放柔了声音一一叮嘱:“既是在自己家，便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找你大舅母。若有什么委屈不必忍着，舅舅给你撑腰！”
活脱脱戏文里溺爱幼孙的老封君的口吻。
叶蓁蓁心中暖融一片，唯有重重点头。
六舅舅顾宗钊虽是陈老姨娘所出，但自小抱养在老夫人秦氏房中，老夫人待他不薄于亲子，故而与老夫人母子情份深厚。而顾燕如年长他几岁，自来一向照顾他，如今只余下这一点血脉，他自然也十分看重这个外甥女。
只他性格开朗，又是走了武官一途，与豹安卫中那些大老爷们一处惯了，便不是大哥他们文人心思细腻、多愁善感。
他相貌俊朗、俊采飞驰，令人见之心胸开阔，笑嘻嘻的逗了叶蓁蓁:“蓁姐儿，等过几日六舅舅休沐，带你出府好好逛一逛这京城。这京城里呀可有好多好玩的，城西的老李头最擅吞剑，手臂长的剑也跟玩儿似的，”见叶蓁蓁目光惊叹的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不由得意起来，“咱们京城人可有句顺口溜，集萃楼用膳、太白楼饮酒、景天阁听戏、采莲院赏.......”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已被六舅母郑氏暗中掐了软肉，狠狠一拧，嗔道:“瞧你和孩子胡咧咧什么。”
痛得他直嗷一声，龇牙咧嘴，跳起脚来。
老夫人秦氏也是摇头，面色有些无奈:“你这孩子.......”
大舅舅辅国公顾家铭绷了脸、拧了眉，碍于孩子们在场，不好直言教训他，免得他在孩子们面前抬不起脸来。只好含含糊糊，说他一句:“别又和那帮子人混在一起了。”
顾宗钊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娘、大哥，你们放心，我和那些人早断了来往，一向不曾私下再见过的，方才不过是一时说顺了嘴。”当年他不晓事时，和那帮二世祖混在一块，整日介的招猫逗狗、招惹是非，终于有一次惹火了对他颇为纵容的大哥。大哥杀气腾腾、一脸铁青的闯入采萍院，在一干人目登口呆、噤若寒蝉之下，看着瘦弱书生的大哥却跟捏了猴似的把他提着领子拎走......结果就是那一群人自此之后，见了他就绕道。那一群人私底下还给大哥取了个绰号“杀神”，这他是万万不敢和大哥提的。
这段典故，家里人人知道。
见了六叔的模样，孩子们一个个憋红了脸不敢笑，只一个个垂了头，仔细数着脚下的蚂蚁。
叶蓁蓁并不清楚内情，只对六舅舅未尽的话有些好奇。见六舅舅颇有几分不自在，她十分善解人意的解了围:“六舅舅长居京城，对京城十分了解，但我们江南也有许多好处。”她侧头唤了一声松烟，松烟应声端上一个漆木托盘。
托盘上琳琅满目，俱是叶蓁蓁精心挑选的礼物。
镶着指肚大小、鲜艳似火的红宝的抹额孝敬外祖母，前朝书圣的真迹给大舅舅的，通体无暇的玉如意送与大舅母......
一件件派送下来，每个人都得了合心称意的礼物，叶蓁蓁自然也得了一堆回赠的礼物。
一番和乐融融，老夫人秦氏见状自是愉悦，指了大堂兄，也就是辅国公世子顾绍庭玩笑道:“今日既得了你妹妹的湖笔、宣纸，那明日把你派与你妹妹差遣一日，如何？”
顾绍庭生得高大俊朗，熏然如骄阳，不似顾宗铭反而是像极了前英国公。他笑出一口白牙，弯下腰拱了拱手，道:“这是自然，明日就听妹妹吩咐了。”
叶蓁蓁对眼前这个即有兄长风范的英俊少年十分有好感，笑弯了一双眼，也装模作样的回拜了拜:“那明日，蓁蓁就全仰仗哥哥。”她受封凌安君，既然到了京城，明日必定要进宫谢恩的。
外祖母虽是英国公府老夫人，属超一品的诰命，乃是命妇。而她的封号，却是隶属于王侯一类的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