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窝(1 / 2)
大漠北面一片绿洲内,沙盗们气喘吁吁地在林中穿行,来到大首领的宝座下领罪。
“大首领,我们无能,没能抢到宝物,还遭遇了镇西大营的铁骑!”
“没抢到钱,不要紧!”嵌满各色宝石的黄金座椅上,大首领翘起嘴角笑了,深邃的双眼熠熠闪光,几道伤疤蠕动起来,“我们去抢一个人,用她一定能捞到一笔大大的赎金!”
戴满夸张戒指的手一拍黄金座椅,大首领“嚯”地起身,在身边两位胡姬的服侍下,脱下华服,穿上劲装,配起弯刀,杀气腾腾。
“抢人还不容易?我们哪次失手过?!”
“小心,那个人身边有好几个武士,还有四个连影子都看不见的护卫,就怕你们还没靠近她,就被他们削成肉片了!”
“肉片好!嘿嘿嘿,我带点酱,蘸着吃!”
“吃你自己啦!”边上一个沙盗在这个傻得不行的同伴脑袋上揍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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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修长的身形被胡服加身,发式、妆容都被改变,前后相映的铜镜中,一个艳丽绝伦的女子在扭头回顾。
秀华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捂嘴惊叹:“小姐,您去了云中城,一定把所有胡姬都比下去!啊不对,我家小姐本来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庄公子的手艺真是神了,就这么一天时间,就把小姐变成了这样!说起来,小姐的五官与先前并没有太多变化,但除了我们朝夕相处的几个人,其他不熟悉的人乍一见到小姐,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明华在一旁笑着收起了换下来的衣物发饰。
阿莲和娇娇也看得惊羡不已,公主本就是天姿国色,经了庄公子的巧手和粉黛施加,美貌更胜以往,还添了许多妖艳味道,光华四射,举手投足间既娴静又勾人。
金奴总算找着机会蹿了上来,急道:“小姐,咱们的货,还没进云中城就被抢了!”
唐月柔这才信了金奴的话,心中一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父亲知道吗?”说着,示意侍女们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又派人去通知庄中月他们就要起程。
“昨天得到的消息,当时小姐不信哪!我已经告诉老爷了!”
几人急匆匆要下楼,唐月柔遇上了缓步出门的庄中月。
“庄公子,我们这就要上路了,你方便立刻与我们一起走么?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先去云中城,我会帮你打听有名的大夫,再派人来接你。”
庄中月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远远地俯视过来,眼睛看不见,却带着笑意:“云姑娘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庄某与你们一起上路,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唐月柔咬咬唇,犹豫片刻,说道:“父亲的货被劫了!我们第一次出门行商,被劫了东西,那就血本无归了!”说着,急急转身想要去找符鹤。
庄中月淡淡叹道:“云中城一带人员复杂,富商多,悍匪也多。云姑娘一家来这边行商本就凶险,你又是女子,去了云中城,将会遇上比其他商人更多的危险。现在只是丢了货物,将来若是……云姑娘不如回家去吧,令尊能干,在别的地方也能东山再起,日后云姑娘还是吃穿不愁,比起去云中城提心吊胆,不知好了多少。”
还有一句话,他不忍心说出口——你生得貌美,怕是有不少人会对你起歹心。
唐月柔顿了顿,斩钉截铁道:“多谢庄公子提醒。不过,就算我会遇到危险,错的也是那些悍匪,而不是我,我不能因为惧怕危险而闭门不出,用悍匪的错误束缚我的将来。”
庄中月失笑道:“云姑娘是真要自己赚嫁妆钱?”
心中却暗暗敬佩,听她的声音,中气并不足,应当是个柔弱女子,却能有那样的胆识,真是不简单。
唐月柔被逗乐,点头道:“那可不?”就蹬着一双金色靴子,急匆匆去找符鹤了。
符鹤正在云深房中交谈行商之事,他听从了云深的提议,也换上了胡服,那样能增加胡商和西疆人对他的好感。
“兄弟”俩看见胡服的唐月柔,都是面色一变。
圆圆胖胖的云深垂涎三尺。
之前唐月柔穿的是中原女子最喜爱的齐胸襦裙,飘逸灵动,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一般。此时换上紧贴身体的胡服,曲线毕露,十分妖娆。
云深急忙用力吸气,生怕鼻子里流出什么来。
金奴在唐月柔身后龇牙吓他,阿莲和娇娇将手按在了刀柄上,明华和秀华则不停对他翻白眼。
他脸上挂不住,才费力地移开了粘在唐月柔身上的目光。
这美人一家,来头一定不小。还是不要去招惹,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碰不着的美人就不要去肖想了……
高瘦精练的符鹤则皱起眉头,一副父亲审视女儿的表情,质问:“你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唐月柔讨好地一笑,道:“这不是为了给西疆商人留个好印象吗?父亲,咱们的货怎么办?”
符鹤瞪了明华一眼,又瞥向唐月柔露出来的手臂,示意明华给主人裹紧些。
明华挠挠腮,扭过脸去假装没看见。秀华眉毛一挑,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符鹤哼了一声,道:“货物的事,我已经请你伯父去云中城找人报官了,现在应该有人在追沙盗了!我们不用去管,这就进云中城去!”
唐月柔放下心来,有符鹤的安排,货物应当是安全无虞了。
一行人收拾妥当上了路,不出意外,再过一两天的路程就能到达云中城。
但,天降了一场更大的沙暴。
向导根本来不及预见这场天灾,商队就被吹散。
“快趴下!抓紧骆驼!”商队雇佣的译者高声喊道。
所有人连忙趴在地上,场面混乱不堪,很快就无法看清。
阿莲和娇娇试着冲到唐月柔身边,两人一飞奔起来,就被狂风卷走。
符鹤对仆人们大喊“快保护伽罗”,也想要冲向唐月柔。
然而一匹骆驼突然横冲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等骆驼跑开时,沙地上的胡服公主已经不见了!
“伽罗!我的女儿!”撕心裂肺地高呼一声,他是真的把唐月柔当女儿看待。
锥心的痛苦中,沙暴终于结束,天色也暗了下来。
符鹤取出一枚小木笛,试图联络四名暗卫,很快就得到回应,他们就在附近,但公主确实不见了。
“云老爷,我刚刚看见是沙盗把云姑娘掳走了!”向导吐出满口黄沙,赶过来说道。
符鹤很快冷静下来,问道:“这一带有多少支沙盗队伍?”
“少说有十来支!刚刚来的那支……是最强的,首领叫‘天狼’!”
“你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向导面露难色:“说实话……小的不知道……”
符鹤为了保证营救万无一失,立即用木笛给四名暗卫发令:“西去找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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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青黄相间的一片胡杨林,缝隙间能看见蓝天和阳光。脚下是潺潺的溪流,绕着胡杨林,弯弯曲曲通向看不见的地方。而溪边树下,一箱箱珠宝黄金堆成无数小山。
满眼色彩流转,刺痛了她好不容易看惯荒凉大漠的眼睛。
侧过头,看见庄中月被反绑了双手,坐在几步外的一只宝箱前,佩剑没被收走。他微低着头,目光像是落在了溪流中,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她这才发现自己也被绑住了手。
“你醒了?”庄中月低声问道。
“我们被沙盗劫持了?”唐月柔心中一凛,“我们身边没有贵重财物,他们绑我们做什么?!其他人呢?”
心中又惊又惧,七上八下,想到什么问什么。
庄中月无法回答,但脸色沉静,说道:“云姑娘,你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让沙盗放了我们,你找到令尊后就回家去吧。这一带,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唐月柔热泪盈眶,忙闭上双眼。
不知道劫持两人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下一刻两人是生是死,她恐惧到颤抖。
想起父皇母后还在帝都盼着自己,符鹤等人被沙暴冲散、不知生死,她心中愧疚又痛苦。
假如当初就听了庄公子的话,及时返回帝都,该有多好?
可又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明知前方有千难万险,也要继续前行?
是对大祁和至亲的不舍!
所以她要假扮富商之女,用自己毕生的积蓄前来贩卖丝绸、茶叶、瓷器和药材,去充盈国库,哪怕自己力量微小!
还要从西疆诸国,带回最彪烈的千里马、偷运最精良的铠甲,回帝都为父皇组建最强大的军队!
更要去找到那个被称作“阿达西”的年轻人,令他成为大祁最能征善战的名将!
如果自己做不到这些,那么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但既然庄公子有办法逃出去,自己为什么要两手空空回帝都去?!
她缓缓睁开眼:“不,出去后,我只会向西,绝不回头。”
庄中月简直痛心疾首,沉默良久,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挣嫁妆……你知道的啊……嫁妆越多,嫁得就越好……”她随口扯谎,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