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之幕(1)(1 / 2)
下水道,是一个城市藏污纳垢的地方。任地面上如何光鲜亮丽,繁花似锦,这里总是死气沉沉,不见天日。
然而所有的污浊与黑暗终有一个出口,将不堪乃至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一场连日的暴雨过后,石平市迎来了难得的蓝天。傍晚的护城河畔,一对小情侣正在水榭里花前月下。忽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浪漫的气氛。
“你看,那是什么?”情侣中的女孩一手指着河对岸,声音有些颤抖。
为彰显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小青年摆出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一步挡在女友前面,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河对岸黑洞洞的下水道出口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嘴,嘴角垂着半个没吞完的猎物。
小青年扶着眼镜仔细瞄了瞄,一层冷汗浮了出来:“好像是个人……”
八月二十日,石平市宛平区派出所接到报案,南大街一带护城河排水口处发现一具男尸。报案的是一对当时在护城河畔谈情说爱的情侣。经过现场勘查,尸体身上有明显外伤,排除自然死亡与意外死亡可能,案件移交刑警支队处理。
接手案件的梁浩站在封锁区里,看着打捞上来的尸体,皱起了眉头。刚接到报案,案情还不明确,但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梁浩本能地感觉到这案子会有些棘手。
他抬起头,朝不远处看了看。那里,刑警队员王宁正在安慰发现尸体的女孩。女孩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倒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梁浩不由又向河对岸看去。情侣发现尸体时所在的凉亭就立在那里。凉亭在一片假山中,非常幽静,倒是挺适合谈情说爱。梁浩的目光微微一偏,穿过对面的绿地公园,落在了更远处。那里,是石平市的闹市区,此时已经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丝毫没有被这里的命案所影响。梁浩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没过多久,王宁结束问询走到梁浩身边。
“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梁浩瞥了一眼十几步开外那对正要离开的情侣。
“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王宁摇了摇头,感慨道:“那小姑娘估计要做一阵子噩梦了。约个会约出这么大一个心理阴影,也是点儿正。”
梁浩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问:“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没有,现场连个脚印都没留下。”王宁的神情有些凝重。案发的护城河畔是一片绿地,由于雨水的滋润变得非常柔软泥泞,没有脚印是很不寻常的。
梁浩的眉头蹙了起来,他的直觉得到了解释:这现场,太干净了。
两人说话时,不远处宛平基层派出所的一个新人干警见了梁浩的肩章,暗地有些惊讶,悄悄问刑警队一个年轻警员:“带队的是什么人啊?”
“我们头儿。”正在向他询问现场情况的警员一边做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头儿?”干警琢磨了一下,刑警支队真正能称得上头儿还不产生歧义的只有一个人,不禁难以置信地问:“他是你们队长?”
警员随口嗯了一声,结束最后几个字,习惯性地拿笔头一戳笔记本,抬起头来。
“队长还出现场啊?”干警忍不住感叹。
“闲的呗。”显然这种事,刑警队的队员已经见怪不怪。
“闲的?”基层干警更觉得不可思议。刑警队长可不是闲职。虽说石平市治安自从十五年前一场大案告破,一举清扫了盘踞石平市多年的一个犯罪团伙,之后连续多年没有过大案要案,但刑事案件却也时有发生。哪个刑警支队长不是见天忙得脚不沾地?梁浩所在的支队是石平市辖区最广的刑警支队,绝不可能清闲。
刑警队员见干警误解了他的意思,小声说:“我们队长没家没口,力气也没什么地方使,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要不还能干嘛去?”
干警听到没家没口,不由打量了梁浩一眼。他刚才注意力全在梁浩的肩章上,这才发现,这位刑警支队长其实十分年轻。他忽然想到,石平市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物。没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当到了支队的队长,算是年轻有为了。由于他是市刑警总队队长邢立飞的得意门生,很多人私下都说,他没准是沾了老领导的光。当然,据说此人当上刑警支队长之后再也没挪过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干警偷瞄着梁浩,心想,原来他们茶余饭后拿来当八卦的人物,此刻就站在面前。
正想着,王宁走了过来,说:“小刘,头儿要看你的第一时间现场记录。”
那个姓刘的警员听了,浑身肌肉立刻紧绷起来,立正道:“是。”抬眼偷瞄了梁浩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似乎松了口气,小步跑到梁浩面前,把刚才的笔记递了过去。
笔记内容并不多,就是那对恋人的报案记录和宛平派出所对现场的描述。
梁浩接过记录,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又把记录递还给了姓刘的警员。干警瞧见,刘警员等待的时候悄悄拿手心蹭了蹭裤腿两侧。
几个小时之后,尸检初步报告出来,死因很明确,利器刺穿心肺,造成气胸及大量出血致死。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死者胸口中了整整十三刀。听到尸检报告的派出所干警咽了口吐沫,感慨道:“什么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