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互动(1)（1 / 2）

梁浩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太晚了，你去休息吧。”

辛然正要回屋，又听梁浩问道：“你失眠？”

能让梁大队长熬夜的只有两件事，加班和打游戏，其余时间，都是一沾枕头就人事不知，失眠这两个字，原本不在梁浩的字典里。然而由于这个案子一直在调查安眠药，梁浩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辛然常常深夜不睡，对这些安眠药物似乎又很熟悉，应该是个失眠症患者。

“可能时差还没习惯。”辛然语气平淡地抛出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哪有大半年时差还没倒过来的，这回答一看就是在应付。梁浩没有拆穿，顺着时差这个话题又问：“你当初为什么回来？”眼前这个人，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透，他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这让梁浩对辛然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辛然顿了一下，梁浩忽然想起，他不喜欢讲自己的事情，这个问题大概有些越界了，于是赶紧找补：“我只是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其实是个偶然。”出乎梁浩的意料，辛然竟然真的回答了。“大概半年多前，我出去开会，乘坐的飞机出了点机械问题，需要迫降。当时情况不明，飞机上的人都很紧张，很多人开始想办法留下只言片语给他们的亲人或者爱人，虽然大家都知道飞机失事这些东西可能根本保存不下来。我当时看着整个机舱的忙乱，忽然发现我在这世上并没有一个可留言的人。后来飞机安全着陆，我莫名就很想回来。大概因为也只有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我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梁浩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到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因为那个唯一的家，也只是曾经，辛然最终失去了他与这世界的所有联系。

“所以，你才会参加那么多志愿活动？”梁浩一直觉得奇怪，平时一个人参加志愿活动，通常也就是一两样并且性质类似，辛然却一连去了救助站、八道街和养老院这么多不同的地方。况且，他似乎并不喜欢与人接触。

“我想跟这个世界建立点联系。”辛然的语气平淡得让梁浩有些难过。

体会拥有的方式有两种，获取，或者付出。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了很久，梁浩才开口说：“谢谢。”

辛然在谈案情之外，第一次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话，让他意识到，辛然是有意顺着他的话帮他转移注意力。梁浩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所以辛然能一眼看出这个案子给他的打击，让他感到很惊奇。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辛然为了帮他调整心情，竟然愿意说出这么多平时从不愿提及的事。

“其实，我该谢谢你。这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听我说这些话。”

辛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梁浩心底却溢出一丝丝的悲凉。邢立飞说过，辛然的父母是独生子女，所以辛然国外的亲戚也只是远房亲戚。这样说来，辛然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无法把那里当作家，完全可以理解。所以这些话无法对他那边的亲戚说，免得人家多想，大概只能存在心里。

“周末我叫了王宁吃饭，要不要一起？”梁浩鬼使神差地说，说完才想到辛然应该不喜欢聚餐这种活动，更何况，他跟王宁也不熟。

“好。”出乎梁浩的意料，辛然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

梁大队长一向是个充满生活情趣的人，选的地方自然也相当有格调，是家地方不大却人声鼎沸的火锅店。辛然坐在嘈杂的人声中，闻着空气里飘散的涮肉味，没说什么。

只有王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辛然，估计他俩此刻正在街边撸串。王宁觉得，梁大队长的脑回路有时候也很清奇，这都五月份了，高温能到三十来度，大热天的吃火锅，他也真干得出来。坐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王宁觉得，自己也被涮了。

其实梁浩选这么个地方，是真有考量的。他觉得应该带辛然去个有烟火气的地方。梁浩也考虑过带辛然去见识一下石平市的大排档，但怎么想怎么觉得把辛然往那一安画面不大对，只好作罢。

肉刚下锅，梁浩就接了个电话。梁浩起初还拿公筷搅动一下锅里的肉，听着听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手也顿住了。半晌，他忽然咬牙切齿地说：“惨——绝人寰。”

王宁听出，他那个“惨”字发音很怪，语气非常生硬，应该是想骂脏话由于某种原因临时改的。王宁忍不住看了看他身旁那个硕大的原因。心想，也就辛然有本事让他们流氓队长把个脏字生生改成了句成语。

不过，换作是他，在辛然面前也骂不出脏字来。辛然身上的书卷气和疏离感都太浓了，让人在他面前忍不住收敛一些。

王宁觉得辛然整个人就是两个行走的大字：不熟。不仅仅是跟人不熟，仿佛跟这个世界都不熟。

梁浩挂掉电话，一脸凝重地说：“咱们得回队里了。”

“出什么事了？”王宁知道，梁浩并不经常说脏话，特别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那么脏的字更不会轻易出口，一定是震惊到了某种程度才险些脱口而出。

“是个谋杀案。现场有些血腥，死者的十根手指都被捣烂了。”梁浩解释完，有些歉疚地对辛然说：“不好意思，我们得先走了。这顿我请。”边说边往调料碗里捞了几片肉，搅拌了一下囫囵吞了，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