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生露井（1 / 2）

因着皇帝不肯撤膳撤乐，亦不肯素服斋戒，更迟迟不肯求告上天忏悔己罪，这救日之礼到底未成。更因为避群臣进谏，连朝会亦罢了几日。是以日蚀虽毕，折子仍如雪片一般涌来。这般景况王夏自然不肯出头劝皇帝，何况劝了也是无用；但究竟此事重大，是以暗地吩咐属官，该备的仪式还是一样不少。

林渐同陆颐向集贤阁去，“古人云，日变修德。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今上此举实在不智。”

陆颐颔首，“若是肯禳救倒也罢了。看这架势，只怕要一错再错。不过听闻甘棠元君倒是沐浴斋戒，正经求告了几日。今上若是心软，群臣又是这个求法，想来不久也便应了。”

林渐道，“殿下这两日为此事忧心不已，听闻齐王亦从莫州上了折子劝谏，也不知能如何。我瞧白相怕是要把御书房的门槛都踏破了，以往今上再怎样，也还肯听白相几句。只是这次却不同，白相求见今上，今上也不见的。”

陆颐道，“说起此事，晋王倒不曾上折子，邹况也只是默默。事涉甘棠元君，他们显见是不想触今上逆鳞罢了。”

林渐嗤笑，“要真为这个，倒也罢了。晋王在京郊置了处别业，这两天怕是已开工了。说是邹氏总是心情郁郁，须得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胎。但又走不得远路，便如此了。”

陆颐道，“这事我倒也晓得，只不知他那别业在何处？顶好是离雪园远些，不然只怕污了那样好景致。”

林渐笑道，“说是在叠翠岭中。陆大人放心，天怜你我，必不教雪园沾染污浊的。”

二人相视一笑，陆颐道，“只是今上如此，倒也不是办法。若是能有个法子，能教今上改变心意，那倒也好了。”

林渐道，“若有这样法子，不说他们，白相早想出来了。只是我一时也没得好的。”

此时已到了集贤阁，二人便默契地再无一言，各自就位坐了。林渐唤小吏来伺候笔墨时却无人应，正欲再唤，却听后堂有些喧哗。林渐起了疑心，便向后堂去，见地上一方澄泥砚已碎成了几块，可不正是常用的那一方。

林渐心里不悦，面上仍不动声色，“你们吵吵嚷嚷做什么？本官要笔墨来，也没人应。”

那几个小吏低了头，其中一个便抢先回禀，“大人，还不都是李霈做事冒冒失失，竟将您的砚给失手落了！”

另一个名江恳的急道，“大人，您莫听吴谓混说！这砚虽是李霈失手落了，却是下官走路没留神，一不小心撞了他，才致他失手。您要罚时，只罚下官便是。”

那名李霈的小吏一直低着头，此时却抬头道，“大人，不干江恳事。下官失手以至砚碎，与江恳无干，请大人责罚下官。”

那江恳闻言，面上便有些焦急，只是碍着林渐在场，依旧掩饰着。林渐早看出端倪，便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不来回禀？”

他问时候，三人只是不答。林渐似笑非笑，“本官晓得了。想是本官不如陆大人宽和，如今碎的却是本官的砚，你们怕本官责罚，是以只是推阻，却不来回禀。”

三名小吏皆称不敢。林渐便道，“吴谓，你先去给陆大人预备笔墨。”

吴谓答应着去了，林渐便道，“谁先说？都不说？那本官便来问问罢，你们须得如实相告。李霈，砚是你失手所落，可有此事？”

李霈道，“不敢瞒大人，确有此事。只是却与江恳无关。”

林渐点点头，“那么，江恳，你因何又说是你撞了他，致他失手？”

江恳讷讷半晌，“下官不忍李霈独承罪责，是以出此下策。想着即便大人责罚，也能同他分担一半。”

林渐笑道，“原来如此。回护之心拳拳，想来你二人情谊甚笃。”

这句乃是江恳同李霈意料之外，二人呆愣当场，片刻方连连请罪。林渐便道，“碎了砚原也没什么，何况那砚也不是官中物，倒是本官自己的。可你们虚报原委，妄图欺上，却须受罚。你二人可心服么？”

江恳急道，“大人，这主意原是下官出的，却同他无关，下官同他说时，他却也不许。请大人容情，只罚下官，莫罚他了罢！”

林渐道，“这却不能。一则，他究竟碎了砚，这样冒失，难保以后如何。二则，这欺上的主意是你所出，你既心疼他，须得他也受罚，你才好记住此事，以后不敢再犯。你二人今日回去便将《大渊律》中《人臣》一节各抄五遍，好好记记规矩礼法罢。明日呈与我来。”

二人垂首应下，李霈踌躇着道，“大人今日没了砚，可怎么好呢？不若还是官中的砚与大人取一方来罢。”

林渐一思之下笑道，“不必了。左右明日本官便取新的来，今日便同陆大人用一方罢。”便命李霈捧了文书，向陆颐桌上去。

陆颐见林渐来便道，“林大人有事寻我么？”

林渐笑道，“小吏将我的砚打碎了，再寻新的也麻烦，今日便只能委屈陆大人，同我挤一挤了。左右陆大人这儿地方宽敞，定容得下的。”

陆颐道，“林大人这说的哪里话。”便命李霈将文书放了长木桌另一头，又为林渐搬了木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