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犀（2 / 2）

林渐笑得差点失手落了茶盏，赶忙放了道，“你这是什么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好比会融这件事，即便我不曾将伞与了那妇人，老天爷也必有别的法子，准教会融同怀芷遇上的。”

榕藻道，“说什么老天爷的法子，不如说点实际的，我看你好好保养是正经。”压低声音问道，“朝中如何？”

林渐道，“晋王依旧未归，仍是只有折子。道是五堰重修业已过半，想来八月节前怎么也完工了。农田的水本已排了，可南郡这些天又多雨，总是反反复复，房舍也建得缓慢，百姓失所，实在令人发愁。”

榕藻恨道，“要不是邹况，百姓怎能受这等苦。罢了，不说这些，这两天莫贪凉，多吃些清淡的罢。你有些肝气不舒，别为了这事郁结，反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林渐颔首应了，命小鼓拿了药，上了马车向元熙坊去。马车方停，林渐还未下来，小钟已出来迎道，“大人，您回来了。您猜谁来了？”

林渐正要下马车，便问，“谁来了？”

小钟笑道，“陆大人！”

林渐听得这句，心神一晃，脚下便不稳，幸得小鼓扶着才未摔下。定一回神，暗道怎的如此定不下心，向正厅去的脚步却明显比平常快。

陆颐正在正厅坐着，见得林渐进门，便起身来迎。

“居贞，你怎来了？”

陆颐道，“那件事我想到些线索，来与你说知。先不说这个，听小钟说你又去找有文了，可是旧疾又犯了么？严不严重？有文怎么说？”

林渐笑道，“瞧你，一下问了这些，教我怎么答。不在正厅，我们内室说去罢。”便引陆颐向内行去，直到了卧房外间，唤了小钟上茶来，又命将香点上。

林渐同陆颐对面坐了，待小钟下去方道，“倒不是旧疾，这两天胃里不舒服，找有文拿些药罢了。不必担心。”

陆颐便道，“如何能不担心呢？你也该好好保养。”

林渐听得此言，便道，“害你担心，却是我的不是了。你莫担心，我必会好好保养的。”

陆颐道，“瞧你这话，倒像你好好保养，竟是为着我……”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咳了一声，转了话头道，“那件事，有文同会融可有新线索么？”

林渐摇头，“一时也无。我想着若要彻查此事，物证倒是有了，只是晋王若一力推诿，只道是下头人疏漏，找得人顶罪去，那究竟也不成。既要从人下手，那便只能查仁武二十一年起郎中令下属谒者、仆射二职人选，一个一个查过去，总有清楚此事的。”

陆颐拊掌道，“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你竟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林渐听得此言，微微笑道，“我却没有春酒，亦玩不得藏钩；再者留你也罢，却停不到五更；你明日又不当值，如何赶着点卯呢？”

陆颐听了一愣，林渐将他望了，悠悠笑道，“但我同居贞相逢处，‘一点灵犀必暗通’，却是错不得的。”

此刻天色已晚，陆颐林渐眼里只有彼此，谁也未曾注意到悄然降临的夜色。房内香已悠悠燃起来，仍是含了些微冰雪气的白梅冷香，在这夏日暑气未散的夜里，闻去有种别样的沁凉。

半晌陆颐道，“殿下既能不声不响查得奏折，自然也查得名单。但这些人此后去处，却少不得我们来查。又叹一回，“只说是这样说，做起来谈何容易。我未返京时便听说晋王在宫中耳目众多，必不肯让我们轻易查知的。”

此事一提，方才的气氛就荡然无存。林渐冷笑，“晋王何止宫内耳目众多，宫外只怕更是呢。”思及五堰一节，只觉齿冷，又道，“想来也是难查的。邹况同晋王这般手段，做事必要做绝。我只担心我们下手已晚，若是死无对证，再查可就难了。”

陆颐道，“总要先查查。我们也罢了，下次须得嘱咐会融，这件事危险，教他往来南郡千万小心，切莫惊动了人。”

林渐颔首道，“这事急不得。何况会融这两日想来也无心旁的，待再过几日殿下写了名单，再同他说罢。”

陆颐道，“这也是。”又问，“因何无心旁的呢？”

林渐笑道，“上次你不也听得么，红鸾星动了。”

陆颐听得这句，神色一动，只望着他不语。林渐见他神情，已晓得他是想起此前那节，却也不好转了话题，便只将余衡一事同陆颐说知。陆颐静静听完，倒未打趣，只道，“看来古人所言不虚，这却真是‘要相逢，得相逢’。”也不多言，只定定将林渐望着。林渐见他神色，思及下句，已解十分意思，对上他目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半晌还是陆颐道，“天晚了，不扰你，我便回去了。改日再来探你。”林渐颔首应了，将陆颐送出门，看着他去远了方回了卧房。进了外室，见桌上前几日看过的书还未理，便拿了向柜上去。刚放得两本，最上头的书没放牢，便连着掉下来。其中一本倒扣在地上，林渐拾了翻开一看，是本宋词，一眼见得“一点灵犀寄目成”，不由微微笑了。眸光转时，不偏不倚见了末句，正是“摇落霜风只断肠”，一时再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