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1 / 2）
“病人情况目前比较稳定, 从指标上看没有什么严重的大问题, 心跳也恢复正常。但是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醒来之后还要保守观察几天，如果长时间昏迷，我们必须要排查脑部疾病。”一次性口罩将这位急诊室值班医生的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配合着浑厚低沉的声音和金丝边的厚眼镜，勾勒出一个非常公式化的医生形象。他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完字，将手里的银色病例夹挂回床尾。
彭强的男助理捣蒜一般点头, 睁大眼睛不肯放过医生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回答声音极其郑重认真：“好的，谢谢医生！我会转告病人家属的。”
江岱、方莺莺和冯正浩做私人小车，一路跟着急救车的路线到达医院, 此时见到彭强脱离险情，皆是松了一口气，悬在喉咙口的石头落回胃里。
“基本情况就是这一些, 他的直系亲属还没到吗？我们这里需要进行必要的沟通, 虽然药物过敏情况在病人随身携带的病历本上有标注, 可是部分信息可能只有家属才知道。”
同样戴着口罩的江岱回答：“五分钟前我电话联系过，病人的妻女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半个小时之内可以到场。”
“好, 那家属来的时候，尽快通知我们。”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医生这是说话带了两分难得的放松, “急救措施做得不错, 把是不是受过专业培训？”
“我读大学那几年，去考了个急救员证，没先到今天能派上用场。”冯正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夸奖而生的害羞感，和受内心的沉重感交织在一块，把他的表情折腾地有些怪异。
“怪不得，看来你学的时候很专心。”医生多瞧了他几眼，能碰到系统学习过懂急救知识的人，实属难得，“这类病人发病后的几分钟，是抢救的最关键时期。有相当多的患者由于和黄金抢救期失之交臂，失去宝贵的生命，病人家属应该好好谢谢你！”
彭强助理听了这一番话，双眼瞬间亮成小星星，对冯正浩连连道谢。
“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明星啊？病人刚送来时我就觉得眼熟，查了下果然是演员明星。我工作太忙，没时间看剧，只能看看别人剪辑的小视频，别见怪啊。”护士正弯着腰准备为彭强输液，医生的话溜进她耳朵里，她集中注意力贴好最后一道透明胶布，才抬起身子正眼打量他们。
方莺莺礼貌笑笑，没正面回答。冯正浩知道孰轻孰重，回道：“我们就是小明星，现在病人最重要。”
医生闲聊了几句便继续其他工作。四人围在彭强病床边上，助理看了一圈四周病床的陪床人数，迟疑片刻后说：“今天真是托了三位的福，若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要是三位还有行程或是其他要紧事，不必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芹姐过来后，我一定会如实转告三位的慷慨援助。”
“我倒没什么要紧事，嫂子过来前，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如果有急事，多个人多份照应。”
方莺莺随着江岱的回答点点头，突然想起冯正浩在排练时的随意一句话，道：“阿浩，我记得你说起晚上有约，现在快到进晚餐的时段了，要不你先去？我和岱哥在这里等着。”
彭强助理把被角往上拉了拉，尽量多遮住彭强正输液的手，闻声惊道：“啊，你晚上有约吗？那就赶紧去，别耽误正事。芹姐马上就来了，强哥没大事。”
大家都这么劝了，冯正浩便只好随着浪花朝下流：“那好吧，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
“别担心节目，总有办法的。”江岱在冯正浩临走前低声说了句，冯正浩只是尽力扯了扯嘴角，便出门找助理离开。
“好像，在紧要关头，在医院里，生命的脆弱感，会格外明显，明显到让人感到无力。生和……，生和……”
“死”这个字，方莺莺是如何也不愿说出口，生怕会犯了忌讳影响到还躺在急诊室里的前辈。
单肩包拉长两人的距离，口罩挡住看热闹的路人，方莺莺和江岱并排坐在急诊室对面的长条凳子上，等待柴芹赶到医院。看到转运推车一辆接着一辆送来急症病人，看到急诊室外缩在墙角哭泣的中年妇女，方莺莺眼眶渐渐湿润，仿佛见到了自己上辈子冲出挡风玻璃在高速公路上翻滚的场景，又仿佛看到庄鹤口中那个坚持佩戴黑布的高三生江岱。
那个因“割腕”电话而焦急的江岱，此时就坐在她身边。
任凭如何调节心情，也逃不出悲伤造出的五指山。方莺莺垂下头，不再多言，把刚才不受控制从她齿间逃出的话，当作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很脆弱，这就是事实。”一直观察路人又无任何表示的江岱，续上方莺莺的停顿，“几岁上学，几岁谈恋爱，几岁结婚生子，几岁退休，好像人生的步调节奏早已被定下，我们只是按照预定方案在前进。可是现实并不尽然，说不定天灾人祸，明天或许与希望背道而驰，又或许根本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方莺莺听到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很清晰，超脱于医院的吵闹嘈杂声。
她扭过头，看着一直将目光落在前方急诊室大门的江岱，听见他继续道：“跑题了，人很脆弱，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但是……走出医院，度过难关的口子，我们还得继续人生，还要直面人生。”江岱这一席话略微悲观，方莺莺说出鼓舞激励的话，完全出于本能，完全出于自己的心意。
“直面人生。”
江岱转过头，借着身高差牢牢控制住她的视线。
看不全他的脸，可方莺莺觉得，只凭一双眼睛，就足够了。
“你磨蹭什么，赶紧走啊，你爸爸躺在里面，让你来一趟有那么难吗？”女声哭腔带着怒意，方莺莺转开目光，恢复停滞了有好一会的呼吸。
柴芹拉着像是她女儿的青春小女生，一个劲朝前走，女助理跟在她俩身后，想插话却无从下手。
“他为什么会生病，还不是，不管自己身体吃不吃得消，熬着夜琢磨演技角色？难道这病是今天才发生的吗？难道是被人逼着他去干的？”
盛夏时分穿着牛仔小短裤，斜跨着名牌新款小包，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如同瀑布披在背后，柴芹女儿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江岱和方莺莺赶紧起身，走到柴芹身边打招呼，想简短转述当时的突发状况。
“今天谢谢你们！这是我女儿，叫舟舟。”柴芹一手掐住舟舟的手腕，“你爸的同事在这里，你还捣什么乱？”
舟舟咬着嘴唇想挣脱禁锢，一把拍开助理伸过来的手。
让外人瞧见家里的矛盾，柴芹这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自尊心，问向他们：“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幸好冯正浩学过急救术，在第一时间做了心肺复苏术，强哥渡过难关，指标正常，医生说醒来后再考虑做其它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