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起于微(1 / 1)
很久很久以前,我化生于浓黑刺骨的海底。几百年间,只见几尾异常丑怪的鱼和成群磷光闪烁的蜉蝣打面前游过。忽有一日,水波漩澓,我竟随水而起,浮沉间见到了己之本体,一颗莹润无匹碧气流转的大珠子。不禁自得,实是气派过蜉蝣多矣。而能纯熟易形成鱼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衔起本体,飞快地游离这个寂寥了千载万载之所在。
初破碧波得见海天一角时,恰是个明月夜,光泄星河,淡云杳渺。如此清丽之夜色不由让我对这个光亮亮的异乡生出了无穷的好奇和喜爱。可想而知,几个时辰后,我就险被跃出海面的赤乌晃瞎了眼。箭鱼般泅水而下也无法使我逃脱这个恐怖怪兽之身影,却发现其他生灵竟无一为之所动,冒失地问了条小鱼得知这火球既非怪兽也并不噬灵后,我也慢慢让身体去习惯这就要诱发眼盲的光,和近乎灼伤的烫。
然后,我开始了流浪,由瀚海,及广陆,至彼界。那时候还只有三界,神界,魔界,海陆界。无穷寒暑后,此界中一种叫人的灵性生物上蹿下跳于各界之时,海陆界在他们口中变成了人界。
我去过神界,其时天也仅得三重,不过广袤浩渺,天风浪浪,御行千里都很难遇到一个神仙。怪我生的太迟,没赶上神界最光辉灿烂之期。众神已远,或应劫寂灭或避世长眠,只余一些曾追随他们的仙侍和灵禽坐兽在天界和海陆界灵气汇聚处三三两两划云为疆,占洞称主。众仙一派战后重建,面朝云海背朝天外的勤恳架势,使我相信就算在他们仙府百丈之外倒行逆施他们也不会拨冗看上一眼。见此情景,我又怎么好意思搅扰,自然只捡了些已不复仙踪的上古遗迹瞻仰一番。亘古的神宫古朴肃穆依然,栩栩的神像瑰丽幻奇不改,却是任凭来去。也亏得如此,我才没在全不知事中就被真神法灭了。
最喜流连的还是海陆,毕竟生长于斯。在交了数百个鱼虫花鸟熟识,又在几十年间惊诧的看着它们一一离世后,我最爱做的事就变成僭越成神的模样看裹着兽皮的人类弋猎殴斗,歌舞祭祀。这人之一族不知是哪位真神以自己样貌所作,在凡兽之中灵慧非常,不过他们却不知,其创造者乃是不饮不食的。真神禀至精之气而生,为一方业力之具形,如火、木、暴戾、祥和,与我等浸五行日月之灵日久而蕴化的精怪自是不同。不过其时我亦不知,还替他们担心众神不在其界,可能收到那些牲祭和人祭否。我没再主动与此界的生灵结交,倒有几个花精、木灵和一班失主的九尾狐总于不经意间遇到,时日一久竟也成了点头之交。这群狐占了一山,常栖于其中,据说此山古时滨海滩涂,故称涂山。我也学样在左近寻了一谷,充作居所,常将捕获的鱼禽鲜果收在其中。
那时最热闹的乃是魔界,魔有两脉,一脉感天然恶力而生,一脉却为神堕。这堕魔之神,虽不再祥云环身,瑞气迫灵,却算护守本真,一任性情,如此顺心遂意倒比众神活的久些。不过仍要叹我生的太晚,初涉魔界之时,还硬撑着兴风作浪不思身归业力的,也仅余十魔。而此十魔之中,六为天生,四为神堕,各个来历非凡,手眼通天。不过据传两脉交情委实寻常,很有点鸡犬不相闻的意思。
十魔旧事在三界众说纷纭,玄而又玄,但真正知晓内情的除了他们自己,大都已赴了鸿蒙。在这个天大地大他们最大的修罗道场,我虽没法子求证这些故事之真伪,依然听的津津有味,乐此不疲。这些饱蘸了嗔痴爱恨的故事极大的拓宽了我见识的深度和广度,也改变了我看待万事万物的角度。让我一度将十魔奉为十圣,以他们的言行作为自己最高的参照标准,因此也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故和不堪回首的荒唐岁月。
话说十魔自成魔伊始,就已各在魔界寻了戾气昌旺之所,修城筑池,更兼大兴宫殿,豢养家奴。随着时年日久,竞都渐成一派宫殿如云,仆婢上千,翼下爪牙逾万的浩大声势。十城就在投奔妖灵的扩建下变成了十方国,平日国中张袂成阴、摩肩接踵,算得上是其时三界最有趣之处。
彼时,我初入魔界。由于三界共用日月,魔界委实离的远了些,平日一起风便有些料峭,夜里湖池之上更是常结一层薄冰。虽于我们这些修道者无甚妨碍,但草木萧疏,旷野苍凉,风光就着实平平了。
好不容易不辨东西的御行了数日,才灰头土脸的摸到一个方国,一进城门便被群妖的长相震惊了。不知何故,大街上的妖灵居然都丑的如此千奇百怪,怪的这般不落窠臼。寻了个妖兽一打听,原来魔界各方国居者众多便不免品流复杂,治安尤艰,因此妖魔们都刻意幻化成凶憎之容以震宵小。听罢,我立刻易作老邻居深海怪鱼的样子,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和我聊天聊的很自来熟的驳马不知受了何惊,一声短促惊啸后,撒开四蹄跑了个踪影全无。
眨眨眼,还是决意以安全为要,回头继续顶着这张众妖侧目的形容兴奋地开始了四处观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