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2 / 2)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周围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显得尤为吓人。
当然吓不到我。
“我忽然觉得褚兄很有来我婆罗教的潜质,要不要考虑一下?”
“哼。”他把我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道,“我劝你还是少点废话,正气崖可不是你的登云峰,任你舒舒服服在这呆着。”
我有些不高兴,地上都是脏水,褚遥岑这么一推,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我慢慢站起身,提气猛地往他胸口一拍,他顿时被拍得后退七八步,背后撞上石壁才勉强刹住,巨大的冲力激的碎石从山壁滚落在地。
我收回手,看他用袖子擦掉唇边鲜血,忍不住告诉他,“尽管我右手用不了,左手还是勉强能用用的。”
褚遥岑就这么定定看着我,忽然低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这种时候这样的人通常希望你会问他笑什么,可我是不会傻到去问的,因为他们通常不会说什么好话,并且你越表现出不屑一顾他们越要自己说出来。
我冷眼旁观了一阵,褚遥岑终于笑够了。
果然他道——
“白覆舟,当时你一剑断我右手,我自然是恨不得生啖你肉,但你可知步青山在你走后和我说了什么?”
此话一出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要冲过去扼住他的喉咙,但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不该有的好奇偏偏这时候钻出来,魔鬼般的声音一遍遍冲刷着脑海:步青山说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怎么?你不想知道吗?”他捂着被打伤的胸口咳了几声,像是欣赏够了我的表情,快意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里,“他跟我说,‘我会给你报仇的。’”
我会给你报仇的。
我的右手突然抽痛起来,早已愈合的伤疤下仿佛又开始流血,整个人从阴森昏暗的山洞一下子抽身到了春天的登云峰,海棠树下青衣人剑光如月。
那一剑割断了我右手筋脉,也割断了我和步青山之间再脆弱不过的感情。
原来如此。
我挺直脊背,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左手手掌包住右手手腕,想要强行停止那阵毫无来由的痛。
原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步青山都要伤我么?他就这么恨我?
是了,他一贯是一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那么在他眼中或许我该是一团烂泥,被踩在脚下的那种。
但那又如何?
我白覆舟就算得不到我想要的,也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如意。
我换了个勉强干净的地方站,瞧着他道,“你这几年过的很痛苦吧?只能靠着对我那点恨意可怜巴巴地活着,没人再去找你画画,久而久之更没人记得你,呵,什么‘沧浪笔’,怕是绝笔了。”
褚遥岑的表情扭曲了。
果然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空荡荡的山洞里一时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和滴滴答答的水声,哦,还有褚遥岑愤怒的呼吸。
两厢对峙间,一阵石门升起的轰鸣从洞口传来。
正气崖的洞口是有遮挡的,就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大奸大恶之人趁他们不备逃走。
我倒是没想到刚刚话中的人物眨眼间就来到了面前。
褚遥岑对我冷笑一声,走到步青山身边,接过他带来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酒壶。
步青山没有看我,即使他所处的地方火光很暗,他也不想看我。他只对着褚遥岑说了一句,“三日。”便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他走的比来时慢些,身侧双手握拳又松开,人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不久之后便是石门落下的声音。
“好了白教主,别看了,人家正眼都不给你。”褚遥岑的声音强行把我的视线转移回来。
“是么。”其实我内心十分赞同他的话。
他晃了晃酒壶,道:“我跟白教主的旧也算是叙完了,接下来该说说正事了。知道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吗?你该不会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当然。”
张玄阳这个老头我爹和我说过,是我们婆罗教的死对头。我少时以为是因为张老头一向喜欢匡扶正义,而我们是邪魔外道,天生势不两立;可我爹摇摇头告诉我,“张玄阳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最喜欢讲究条条框框,烦不胜烦,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由此可见这个正气崖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关押我的地方,而是蓄谋已久,专门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那么白覆舟,”褚遥岑很是刻意地摸出一个崭新的银杯,顺着壶口倒出一条晶莹的水柱,“这杯是你的,喝下去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呆在这里了。”
杯口已经开始泛黑了。
水面上映着的周围的火光,大概是这个地方唯一有点温度的东西,而我就是那个想捞月亮的猴子。
他往我这递了递,“你喝吗?”
我朝他一笑,接过来看也不看一饮而尽,“好酒!”
此言非虚,确是好酒。
酒过穿肠,七分入血,三分入骨。
目光所及,一点清晰的火光逐渐变成模糊的一团。倒下前,我心中最后一个画面竟然还是步青山,是他离开洞口时最后回了一次头。
你端来的酒,我可是每次都喝的。